世界周刊丨世纪合同沦为“世纪欺骗” “潜艇危机”疏远美欧关系

本周，美英澳与法国之间爆发的“潜艇危机”愈演愈烈。

在《卫报》看来，巴黎与华盛顿的关系正处于自2003年美国入侵伊拉克以来的最低谷。法国外长勒德里昂更是直言：美国如今野蛮、横行、不可预测的的外交策略是“美国优先”政策的延续。而澳大利亚“背弃契约精神”的所作所为，也引起了国际社会的深深担忧。

当地时间9月21日，英国首相约翰逊前往白宫与美国总统拜登会面，这也是约翰逊2019年就任首相以来首次到访华盛顿。

然而，这场期待已久的会晤，却一度让宾主双方陷入尴尬之中。

在白宫的媒体见面环节，按照惯例，双方领导人会回答现场记者随机提出的问题，而在这场会面中，白宫并没有安排这一环节。这让一向擅长与媒体打交道的约翰逊忍不住主动创造曝光机会。

然而，让人没想到的是，就在约翰逊回答英国记者的提问话说了一半儿时，白宫工作人员便开始了清场。

“逐出记者事件”使前特朗普政府的白宫新闻发言人麦克纳尼忍不住吐槽说，拜登的“白宫新闻办公室”似乎为了防止总统因“反应迟钝”陷入尴尬，已连续数月，用尽一切手段，避免让总统直接回答记者的提问。更何况如今是在法美关系“闹僵了”的敏感时刻。

这不由得使人想起上次马克龙访美期间，特朗普曾经细心地为马克龙掸去头皮屑。如今，法美关系由激情四射的“铁哥们”变成“塑料情”，关键的爆发点之一，就是上周的“潜艇危机”。

CNN主播：法国对美国感到震怒，因为价值650亿美元的柴油潜艇合同出乎意料地被终止了。

9月15日，

拜登、约翰逊和澳大利亚总理莫里森宣布AUKUS，也就是“新的三边安全伙伴关系”正式形成

。

按照计划，美英将帮助澳大利亚建造至少8艘核动力潜艇，澳大利亚将由此成为全球第7个拥有核潜艇的国家。

相比常规潜艇，核动力潜艇具有动力更强、速度更快、无法被雷达捕获等特点。此外，核动力推进系统使得潜艇具备无限航程和水下作业的能力，无须像常规潜艇那样浮出水面充电。

据澳大利亚国防新闻网报道，澳大利亚最有可能拥有的是美国现役的弗吉尼亚级核潜艇或英国现役的机敏级核潜艇。潜艇可能全部或部分在澳建造，最早将于2030年前完工。而在此之前，澳大利亚可能将暂时“租借”美英的核潜艇填补空缺。

△弗吉尼亚级核潜艇

△机敏级核潜艇

美国的弗吉尼亚级核潜艇排水量为7900吨，水下航速超过25节，船员人数为134人。最多可携带25枚射程约1700公里的UGM-190战斧陆地攻击巡航导弹和12枚Mk-48 ADCAP版鱼雷。据美国国会研究服务处的数据，弗吉尼亚级潜艇的报价约为44亿澳元。

英国的机敏级核潜艇排水量为7000吨，水下航速高达30节，船员人数为98人。最多可装载38枚旗鱼式重型鱼雷或UGM-109战斧陆地攻击巡航导弹。英国国家审计署对该潜艇的报价约为26亿澳元。

让法国人感到震怒的是，在与法国方面早前毫无通气的情况下，澳大利亚几乎在与美英敲定“新的三边安全伙伴关系”协议的同时，便悍然取消了与法国海军集团早在2016年签订的、购买12艘“短鳍梭鱼”级柴油动力潜艇的订单。据《卫报》报道，该订单总价值约650亿美元，是澳大利亚迄今为止金额最大的一笔军购，也是法国获得的最大一笔军贸合同。

法国24频道国际新闻主编 特尔利：这不利于法国的经济，不利于法国的工业，不利于法国的就业，我们（法国）已经投入了数年心血。

值得注意的是，虽然法国在合同中卖给澳大利亚12艘“短鳍梭鱼”级柴油版潜艇是法国现役的“梭鱼级”核潜艇的“低配版”，但法国现役的“梭鱼级”核潜艇无论在隐身能力、指挥支援系统水平、武器效能方面并不逊色于美英的核潜艇。而显然，澳大利亚根本没有对法国的核潜艇进行考虑。

北约议会副主席 梅拉姆： 盟友之间应该有话直说，在遇到问题时沟通解决，而不是一言不合就“翻脸”，这件事情非常严重。（澳大利亚）从没跟法国提过想要核潜艇，莫里斯之前（6月）还在巴黎与马克龙见面，但他完全没有吭气。

法国驻澳大利亚大使泰博对澳大利亚广播公司表示，就连法国总统马克龙也是在媒体上得知法国的订单被取消的消息。《费加罗报》用“震怒”一词形容了马克龙在知晓此事后的反应。

22日，马克龙罕见地缺席了拜登在联合国大会上的致辞。15日，“新的三边安全伙伴关系”缔结的当天，马克龙亲自下令召回法国驻美大使埃蒂安，这是200多年来，法国首次召回驻美大使。与此同时，法国驻华盛顿大使馆还取消了一场纪念法美在独立战争时期珍贵友谊的大型庆祝晚会。

法国外长 勒德里昂：这真的是在背后捅刀子，我们早前与澳大利亚建立的信任，遭到了背叛，我今天感到愤怒和苦涩，对于这次弃约行为……这事不算完。

然而，对于马克龙的震怒，澳大利亚却并不以为然。

22日，当莫里森被记者问及是否将会致电马克龙亲自解释时，莫里森的回答称“暂时没有这个计划”。

澳大利亚总理 莫里森：他们（法国）早该知道，我们严重担忧现有的攻击型潜艇无法满足我们的战略利益。

19日，莫里森还对《悉尼先驱晨报》表示，自己曾在6月G7峰会期间就跟马克龙明确表示过潜艇计划可能有变，并声称自己曾在“美英澳三边安全伙伴关系”正式宣布前的几个小时，试图给马克龙打电话。

对此，法国外长勒德里昂愤怒地指出，莫里森这是“一派胡言”。

23日，法国国防部发言人格兰让对法国电视台证实，就在15日澳大利亚宣布放弃法国订单的当天，法国海军集团收到了一封来自澳大利亚海军的官方信件，负责跟进法澳潜艇项目的一名澳国防部高级官员在信中表示，澳方对法国的潜艇性能非常满意，同意执行下一阶段的合同内容。

22日，法国海军集团对《费加罗报》表示，将对澳方随意中止潜艇合同的行为提出索赔，索赔清单将在“几周内”发往澳大利亚，澳大利亚必须付出弃约的代价。

相比莫里森的强辩，英国首相约翰逊的态度则显得“直率”得多。

英国首相 约翰逊：我认为现在是时候，让世界各地的亲爱的朋友们（法国）控制一下自己的不满情绪……我认为这份（“新的三边安全伙伴关系”）协议无懈可击。

英国《每日快报》对此幸灾乐祸地表示，安格鲁撒克逊小圈圈让马克龙的震怒看起来如同笑柄。而《太阳报》更是宣称：约翰逊可算报了今年在G7峰会上的“香肠之仇”。

当时约翰逊曾和马克龙就“法国的图卢兹香肠”和“英国的北爱尔兰香肠”谁更有权在欧洲市场销售发生争执，背后则是英国脱欧后的主权和利益之争。

据英国《泰晤士报》18日披露，在今年6月的G7峰会期间，就在马克龙就英国脱欧后的出口边境问题揪住约翰逊不放之际，作为峰会主办国的英国已经在秘密推动美澳英三国首脑的秘密谈判，三国领导人在峰会期间便敲定了“新的三边安全伙伴关系”的相关细节。《泰晤士报》甚至将核潜艇协议描述为“勒卡雷笔下间谍小说中的情节，称其是唐宁街10号最大的秘密”，整个英国只有大概10个人知晓此事”。

这场法国媒体宣称的“世纪之骗”曝光于世后，西方后院接连起火。在美法僵局持续近一周后，22日，拜登主动给马克龙通话。

记者：拜登总统有没有向马克龙道歉？

白宫新闻发言人 普萨基：他表示（美法）本来可以进行更好地协商……

记者：拜登总统（究竟）有没有向他的法国朋友道歉？

白宫新闻发言人 普萨基：他表示（美法）本来可以进行更好地协商，但我再次重申，这次通话的重点是，如何让两国的关系回归正常，以及与法国在未来开展的工作。

在通话后的当天晚些时候，两国政府在一份联合声明中表示：双方“决定开启一个深入磋商的进程，旨在为确保信任创造条件”。

在路透社看来，无论拜登如何苦口婆心地解释，美国完全能够但却完全没有知会盟友的事实，都违背了“回归多边主义，与盟友密切协作”这一拜登政府终结特朗普时代的承诺。法国外长勒德里昂更是一针见血的说道：如今的拜登更像是个“不发推特的特朗普”。

法国外长 勒德里昂：我十分愤怒，并且对美国的行为感到忧虑。

记者：你这是在生美国的气吗？

法国外长 勒德里昂：这个（“新的三边安全伙伴关系”的成立）是美国独断专行，出人意料的决定，这像极了特朗普先生的所作所为。

不过，爱丽舍宫的消息又使法美“硬碰硬”有了戏剧性的“反转”。据法国媒体报道，马克龙和拜登已同意在10月底于欧洲进行会面，而被马克龙一气之下召回的驻美大使也将于下周重返华盛顿。这表明，尽管法国高调“硬碰”，但也受到西方传统战略格局“大框架”的制约，在英国脱欧、法国并未取得欧洲事务主导权的情况下，不得不有所妥协。

大西洋理事会欧洲中心主任哈达德认为，美澳英三边机制更加清晰地表明了美国对欧洲“合则用，不合则弃”的本质。这让欧洲人意识到，也许早前特朗普的一些政策并不是失常，而是暗示着美国对于欧盟的战略原则已经发生更深层次的转变。

本周，在纽约联大会议上，欧盟各国外长专门就“新的三边安全伙伴关系”召开临时会议。

欧盟外交与安全政策高级代表 博雷利：在讨论的过程中，外长们表达了清晰的坚决支持法国的立场，作为对（“新的三边安全伙伴关系”）的回应，欧盟将在印太地区展开更紧密的合作。

欧盟委员会主席冯德莱恩表示，美英澳对法国的行为是不可接受的。而欧盟理事会主席米歇尔更是直接对美国发出灵魂拷问：“拜登所说的‘美国又回来了’究竟意味着什么？我们看到的只有美国对其盟友欠缺透明度和忠诚度的所作所为。”

当天，据《卫报》报道，法国已经向欧盟提出建议，取消原定于下个月欧盟与澳大利亚间的第12轮自贸谈判。法国外长勒德里昂表示，“与一个我们不再信任的国家进行贸易谈判，当作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这是绝不可能的。”

在欧洲新闻台看来，更让欧盟感到尴尬的是，就在美英澳宣布建立“新的三边安全伙伴关系”的同一天，欧盟也推出了在印度洋和太平洋(601099,股吧)地区最新的战略公报。

欧盟外交与安全政策高级代表 博雷利：欧盟的战略是具有包容性的，对我们在该地区的所有伙伴开放，我们希望与东非到太平洋地区都进行合作，包括中国在内。

然而，就在欧盟外交与安全政策高级代表博雷利在欧盟总部宣布这一消息前的一个小时前，美英澳突然联合直播了“新的三边安全伙伴关系”的缔结。

欧洲新闻台对此评论道：美国震惊世界的举动让布鲁塞尔筹备了近半年的印太发展战略顿时黯然失色。

德国马歇尔基金的高级学者巴金表示，拜登不是特朗普，但在许多欧洲人眼中，“美国优先”仍然存在。美国的举动无疑是一步险棋，代价之一便是刺激欧盟早日实现防务独立。

欧盟委员会主席 冯德莱恩：欧盟应为自身提供安全保障，未来有些事北约或联合国管不了，但欧盟应该具备干预的能力……欧洲应该并且很明显也有能力自主地去做更多事。

这不禁让人想起冷战时期，法德等西欧国家抱团取暖成立欧共体，才得以在美苏两个超级大国的对抗中求得自保。

在美国《外交政策》杂志看来，欧盟虽然体量庞大，但在美国主导的北约框架下，话语权极为有限。虽然早在1952年，《欧洲防务共同体条约》就已经被提出，然而，由于欧盟内部难以团结一致，只有在美国打压过猛时，欧洲的“独立防务”才会被提及。

时任美国总统 特朗普：我这人说话直率，我对斯托尔滕贝格秘书长和各成员国想说的都是这句话，北约成员应缴纳他们应缴的合理费用……欧盟的存在的一部分原因，虽然它的存在有很多原因，但一部分原因就是更好地占美国的便宜。

《外交政策》杂志认为，受特朗普早年间多番“冷嘲热讽”，欧盟愤然在2017年成立了欧洲防务基金，并在随后着手打造欧盟军工联合体。如今，欧盟再一次被拜登“弃之脑后”，也再次激励了马克龙抛弃“脑死亡”的北约，尝试组建欧洲军的决心。

16日，美英澳组建“新的三边安全伙伴关系”一天后，德国总理默克尔前往巴黎，参加法国总统马克龙在爱丽舍宫专门为其举办的执政16年告别晚宴。

德国总理 默克尔：我们将商讨欧盟的未来，我们将在这个秋天做出一些重要决定，还有一些决定将延续到未来法国担任欧盟轮值主席国期间。

在德国之声看来，默克尔选择将海外出访的“最后一站”放在法国，别有深意。

根据目前的民调，默克尔的基民盟很可能输掉这场大选，而法国则将在明年1月起担任欧盟理事会轮值主席国，主导欧盟的防务和外交政策，这让同样主张“大欧洲”的马克龙成为了保护默克尔“政治遗产”的接班人。

在此次的潜艇危机中，德国可以说是法国最重要的支持者之一。据两名欧盟内的外交官向德国之声透露，为表抗议，德方已经表示不会参加原定于本月29日进行的“欧盟—美国贸易和技术委员会”的首次会议。

此外，据《华盛顿邮报》报道，虽然是二战的战败国，但德国凭借固有的技术优势，包括潜艇在内先进武器装备在国际上颇有市场。

在2010年前的50年中，德国共向多国出口了近170艘常规潜艇，其中主要为U209柴油动力潜艇和U214燃料电池动力潜艇。然而，上世纪80年代，正当德国与伊朗即将达成潜艇大单之时，美国突然宣布与伊朗断交，并对伊朗发起不间断的经济制裁，致使德国的订单泡了汤。

如今，眼看作为《核不扩散条约》（NPT）缔约国的美英，公然向澳大利亚分享全套核潜艇技术，这让德国感到十分不快。

在一些战略研究人士看来，虽然澳大利亚签署了《核不扩散条约》，但如今莫里森以“国家利益”为由，冠冕堂皇地要来了核潜艇，不禁让人们忧虑，澳大利亚的“核野心”究竟有多大？

新南威尔士大学国际战略研究教授 费尔南德斯：澳大利亚将成为世界上第一个没有核技术却拥有了核潜艇的国家，我深信，一旦（澳大利亚）将核燃料技术用于为潜艇提供动力，从这一刻起，澳大利亚利用核能来满足其他需求，只需要随便找个理由罢了。

随着印太地区在美国全球战略版图中地位的上升，处于太平洋和印度洋交界地区的澳大利亚的军事价值逐渐变得重要。莫里森清楚地意识到，只要美国看重澳大利亚，澳大利亚便可以以此换取更多的利益筹码。

据《澳大利亚国防》网站报道，早前澳海军自产的“柯林斯”级潜艇服役后表现欠佳，先是水下噪声过大，之后动力系统又出现故障。2012年，澳大利亚潜艇因故障两次中途退出了国际联合军演。如今拥有了美英核潜艇，使得澳大利亚海军直接具备了偷袭航母战斗群的能力，这无疑让四面环海的澳大利亚获得了更大的战略优势。

然而，让莫里森没想到的是，就在他刚刚“跳单”的第一时间，便收到了来自家门口的警告。

新西兰总理 阿德恩：不，我不会寻求，也不会期望新西兰加入（“新的三边安全伙伴关系”）……当然，它们（核潜艇）不能进入新西兰的水域。我们的法律要求，无论拥有部分或是全部核动力的船只，都不能进入新西兰水域，这是新西兰各政党长期以来的共识。

与此同时，“新的三边安全伙伴关系”也引发了“印度洋国家”印度的疑虑。

尽管美国国防部长奥斯汀对本周到访华盛顿参加“四边机制”首脑会议的印度总理莫迪表示，“新的三边安全伙伴关系”只是对“四边机制”的补充。但在美国《外交杂志》看来，“三国联盟”会被印度看作是削弱“四边机制”的开始，曾经是英国殖民地的印度，地位被“降级”了。

16日，印度海军前参谋长普拉卡什在推特上强调，印度海军目前拥有16艘潜艇，但只有一艘国产核潜艇。《印度斯坦报》更直言，尽管美印双边关系过去15年间稳步增长，但印度几乎未能从美国获得任何重要的军事高科技。这明显表明印度在“盎格鲁撒克逊的核心圈子”前，只是个外人。

同样感到不安的还有印度洋和太平洋海域的其他国家。

据澳大利亚天空卫士报道，21日，印尼外交部在一份声明中表示，印尼方面“深切忧虑”“新的三边安全伙伴关系”会在（印太）区域内引发军备竞赛和投射军事力量”。18日，印尼总统府宣布，总统维多多拒绝了莫里森近期对雅加达的访问，理由是，太忙了。

美英澳公布AUKUS防务协议之初，曾有人提问这个词究竟该怎么发音。如今对于这个问题，欧洲新闻台巧妙作答：AUKUS可以和“awkward”——尴尬一词划上等号。当世纪合同变成了世纪欺骗，不管拜登政府如何解释圆场，这场潜艇危机已经在西方盟友间造成了深深的裂痕。

路透社不禁感慨道：这就像美国在阿富汗的撤军行动，不同之处在于，这部“美国优先”的新剧情构思更拙劣，执行更糟糕。

编导丨贾犁 张诚 鲁馨阳

（编辑 项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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