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毒者讲述:吸毒后我偏激易怒,不能因复吸而缺席女儿的成长

2022-06-25 19:14:46 新京报 

海归、高学历的李良(化名),长期担任企业高管,却尝试用毒品延长工作时间、扛住工作压力,结果变得偏执易怒,最终不但工作受影响,更是天天在考虑如何躲尿检。

经历两年的强戒之后,他回归家庭和社会,与家人、同事重新建立信任。有时,他仍会梦到吸毒,醒来深感懊悔和恐惧。

在国际禁毒日即将到来之际,新京报记者对话李良。他讲述了自己吸毒、戒毒、回归的经历,并表示,为了女儿的成长中不再缺失父爱,不能再去碰毒品了。

试图通过吸食毒品提高工作效率

新京报:你是怎么染上毒瘾的?

李良:大概6年前,我进入一个新行业从事管理工作,工作压力巨大。因为我对新行业不熟悉,在高强度工作之外还需要大量时间学习,同时因为家里长辈都很优秀,我迫切想在他们面前证明自己。一段时间后,我感觉身体受不了了,就想找个东西能帮我熬夜。于是就在网上找渠道买了冰毒(甲基苯丙胺)吸食,支撑自己持续工作。

新京报:为什么会想到吸食冰毒?

李良:十多年前,有一次我喝醉酒后,一个在场的朋友说有一种东西很解酒,我就吸食了,后来才知道那是冰毒。抽完之后,我兴奋得两个晚上没睡觉。但是当时我并不喜欢这个东西,所以也没有再继续吸食。后来,当我压力特别大、需要熬夜时,就又想到了冰毒。

新京报:吸食毒品提高了你的效率吗?

李良:刚开始时,随着工作时长的提升,确实完成了更多工作,同时我也控制吸食频次,隔周一次、周末补觉。但是随着吸食时间的延长,我变得越来越依赖毒品,从一周一次到一周两次,最后几乎每天都会吸食。当时也感觉身体状态变差,但我以为是熬夜引起的疲劳。

吸毒差不多一年左右的时候,我感觉工作效率明显降低了,大脑运行速度变慢了,讲话都不流利了。现在想来,当时大脑已经受到了毒品的影响。

此外,吸毒让我不自知地变得偏执,情绪控制变得很难,跟家人、同事相处很容易激动。

受制于毒瘾,偏执易怒、天天躲尿检

新京报:你当时的状态是什么样的?

李良:这时候,我已经没有自信了,我尝试控制,但已经做不到了。虽然有意识,但是客观上没办法实现。

后来我反思,自己过于投入工作,在精神上陷入了一种真空,明明有父母、妻子、女儿、朋友,我却全然不顾,走上了错误的路。如果我像现在这样在乎家人、朋友,就不会去吸毒。

毒瘾变强之后,我变得自私了,只在乎自己的感受,放弃了应该承担的责任。另外,还有侥幸心理,把心思用在了如何防止被抓上。

新京报:你后来戒毒,是主动选择还是被动的?

李良:是被动的。因为吸毒,我先后被拘留过三次。第一次是大概吸毒一年多之后,一个周末,我在家,民警上门,问我有没有吸毒,说要尿检,我承认了,拘留15天。

然后我消停了半年。有一个周末,我要开车去外省办事,凌晨五点出发,前一天晚上干活到很晚。想到睡不到两个小时就又要出去,我就忍不住要“精神精神”,其实就是给自己吸毒找一个理由。办完事回来,在高速检查站遇上尿检,又被拘留15天。

这期间,即便是半年没碰毒品,体力、精力也并没有提升,当时还是受到毒品的影响,内心并没有觉醒,每天想的更多的是怎么躲过尿检。

后来,我来到天堂河强戒所强制隔离戒毒,当时我就感觉自己完了。

有负罪感,将努力弥补造成的伤害

新京报:强制戒毒期间,你的身体、精神状态发生了什么变化?

李良:强戒的过程是痛苦的,因为会失去人身自由,受到的限制也很多,经常会处在压抑和惶恐之中。好处是,每天作息固定,环境中不可能接触到毒品,强戒所的民警也告诉我很多戒毒的知识,以及调节心理的方法,尤其是与保持良好操守有关的理念和方法,有助于长期戒毒。

情绪上,我解除强制戒毒出来之后,身边的人说我“更释然了”。以前,我与别人意见不同,非常愿意去争,现在有不同意见的话,我可能不认同你的观点,但也能理解你的坚持。主要原因是,在强戒所里,民警通过谈话、教育,以及各种课程,让我有了很大的改变,学会了调整自己。

新京报:你怎么评价过去这6年多的经历?

李良:经过这样一个过程,我对自己有了更清晰的认识,对毒品造成的伤害有了更深入的思考。

失去两年自由、肉体和精神的损伤,这个代价太大了。我意识到,个人能力是有边界的,用各种稀奇古怪的方法去提升能力不可行,不能什么方法都去用。

我有一种负罪感,这会伴随我终生,让我自律、自省。吸毒不仅影响了自身,还给亲人、家庭、工作团队造成影响,其中很多影响是无法弥补的。

新京报:你如何面对这种伴随终生的负罪感?

李良:我的个性还算比较积极,不管是什么境遇,总觉得应该从中得到一些有价值的东西。因为我对不起大家,所以我会更好地管理自己,不让错误再次发生,同时,还要努力弥补给大家造成的伤害。

我们在生活和工作中,犯错了就改正,遇到困难就解决它,最终目的是实现个人价值。

至今仍会梦见吸毒,深感恐惧

新京报:都说心瘾是最难克服的,你有什么体会?

李良:我偶尔还会梦到吸毒的过程,内容一般都是着急找毒品,或者是当初吸毒时的一些片段。梦醒了,就感到懊悔和恐惧。因为吸毒会伤害大脑,前额叶、海马区等会留下类似疤痕的东西。

心瘾是要用一辈子与之做斗争的。我能想到的就是让自己的内在变得强大。对家人、朋友、工作团队,我有深深的愧疚,我要尽到责任,补偿他们。

新京报:家庭对你意味着什么?

李良:家人给了我最大的支持、信任,这特别重要。比如,我回来后说要出门一下,家人没说要跟着我,或让我随时报定位。

我女儿不到10岁,她的成长中,有两年我是缺席的。而在进强戒所之前,我忙于工作,很少陪伴家人。我跟爱人、孩子都很疏远。

从强戒所出来的前半年,我每天送孩子去学校、接她回来、在家洗碗,可以说是完全回归家庭,跟孩子建立起很好的关系。其间,我也获得了家人更多的支持。就算是为了女儿的成长中不再缺失父爱,我也不能再去碰毒品了。

远离毒品,给戒毒者切实帮助

新京报:离开强戒所后,重返家庭、社会的过程顺利吗?最大的困扰是什么?

李良:刚回归家庭时,我感觉跟这个世界有点脱节,比如不知道怎么用最新的APP。而且,跟家里人沟通很不自在。大约半年后,我才逐渐重返职场。

最大的困扰是有吸食毒品记录后,出行会受到限制,乘火车、住酒店,会有警察上门做尿检。我一个人没问题,但是和不知情的朋友一起就比较困扰。

在强戒所期间,我了解到,很多吸毒者会受到来自各方面的歧视,被家人放弃、工作找不到,想离开毒友圈却无法离开。

我也在想,万一吸毒的事被孩子知道了,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新京报:有毒的朋友圈是戒毒的一大障碍,你是否存在这个问题?

李良:我很幸运,不存在这个问题,但是我知道好多人面临这个问题。从强戒所出来之后,所有的经济来源、社交都依赖原来的圈子,想离开这个圈子,却没有勇气。社区康复民警会提供后续的跟踪和督导,但自己的决心和努力是最根本的。

新京报:为什么多数吸毒者会面临家庭、就业、交际等多重困境?

李良:吸毒对人的伤害特别大,生理上、精神上都有。人在吸毒中越陷越深,精神越来越空虚,也因此容易陷入困境。所以,一定不要尝试毒品。万一不幸碰上了,就要尽早悬崖勒马,要尽早去自愿戒毒机构,否则生理伤害、精神依赖就会加剧,到无法控制自己时就什么都晚了。

新京报:你觉得,社会对毒瘾戒除人员最理想的态度应该是怎样的?

李良:吸毒是错误的选择,被毒品伤害的身体和精神是一种病态。我希望社会对他们给予同情和帮助,而不是一味歧视、排斥。

加大宣传力度让人们远离毒品是必要的,但对于已经染毒的人,应该给予更实际的帮助,比如办低保、让他们学习工作技能、帮助介绍工作等。

新京报记者 沙雪良

编辑 白爽 校对 卢茜

(责任编辑:崔晨 HX0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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