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样看待中国共产党的第一个纲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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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中共一大通过的《中国共产党第一个纲领》，学界对一大纲领的产生背景、形成过程、版本渊源、理论基础、文本属性、主要内容、地位作用等问题均已有探讨。这里试图在已有成果基础上对一大纲领作进一步探讨，以弥补现有成果存在的语焉不详、值得商榷、尚未涉猎等不足。

一

中共一大文献是怎样被发现的？

中国共产党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通过了中国共产党的第一个纲领和第一个决议。但是，因为中共一大召开时党还处于秘密状态，开会期间又经历了法租界巡捕房密探的搜查，所以中共一大纲领和工作计划的草案原件和经过会议形成的中文原件没能保存下来。中央档案馆收藏有一件俄文档案，标题为《陈独秀同志代表中共中央向第三次代表会议的报告》，时间是1923年8月18日。这份报告指出：“我们只能提出最近几个月的详细报告，因为其余的材料落到了上海法国巡捕的手里，由于一个同志被捕，这些材料全部遗失了。”可见1923年前后党中央在上海曾遭到一次破坏，以至于包括党费收支等在内的中央档案“全部遗失”了。也许一大档案就是在这次搜捕中遗失的。1930年2月1日，李立三在《党史报告》中明确地说：“党的第一次大会文件，现在是找不到了。”对于找不到的原因，他没有直接说明。档案的遗失，使得中共一大的历史一度成谜，许多当年参会的代表也无法清楚地回忆起中共一大开会的日期。这些档案到底在哪里？英、俄两个版本的一大党纲又是怎样被发现的呢？

（一）发现俄文稿《中国共产党第一个纲领》

1956年12月，苏共中央把原中共驻共产国际代表团的档案移交中共中央。时任中共中央办公厅主任杨尚昆派人到莫斯科接收了这批共计18箱的文档，其中就有俄文版的《中国共产党第一个纲领》。这份俄文档案是什么时间由中文译成俄文的，又是由谁在什么时间带到共产国际的，目前都无从考证。中央档案馆筹备处曾将此件和《中国共产党第一个决议》和《中国共产党第一次代表大会》一并送请董必武鉴别。董必武在1959年9月5日的复信中说：“我看了你们送来的《党史资料汇报》第六号、第十号所载：‘中国共产党第一次代表大会’‘中国共产党第一个决议’及‘中国共产党第一个纲领’，这三个文件虽然是由俄文翻译出来的，在未发现中文文字记载以前，我认为是比较可靠的材料。”这便是俄文版《中国共产党第一个纲领》的来历。

（二）发现英文稿《中国共产党第一个纲领》和《中国共产党第一个决议》

1960年，美国哥伦比亚大学教授韦慕庭在该校图书馆资料库中发现了一篇1924年1月的硕士论文，用英文打字机打印，论文题目是《共产主义运动在中国》，作者署名是“Chen Kung-po”。韦慕庭教授考证：Chen Kung-po即中共一大代表、后又于1923年初退出中共的陈公博。陈公博的这篇论文论述了中国共产党的建立经过，是极为难得的中国共产主义运动早期历史文献，写作时间为1924年，距中共一大召开仅隔3年。在论文中，陈公博还谈及中共一大曾就纲领和决议案进行过激烈的争论，“应否发出，授权新任的书记决定。我回广东之后，向仲甫先生即陈独秀痛陈利害，才决定不发”。这清楚地表明中共一大的纲领和决议案是由陈公博带到广州去的。陈独秀“决定不发”，使中共一大文献没有发表，于是留存于世的唯有手稿了。更使韦慕庭高兴的是：陈公博的这篇论文还附录6篇文献，其中第一篇便是散失多年、遍访无着的《中国共产党第一个纲领》，第二篇是《中国共产党第一个决议》。这些珍贵的文献是如何被陈公博引用为硕士论文附件的呢？经查证，在一大后，根据大会决定，由陈公博将党的纲领与决议带到广州，交给在那里的中共中央局书记陈独秀决定是否公开发表。与此同时，陈公博可能另抄了一份留在手中。陈独秀决定文件不发表。陈公博则于1923年脱党后去美国哥伦比亚大学留学，刻意研究马克思列宁主义的政治和经济学理论，试图从根本上推翻共产主义学说的理论基础。他在论文的附件中把中共一大党的纲领性文件附上，应该就是为了支持自己的论点。中共一大的文件就此作为附件保存下来了。因当时中美隔绝，韦慕庭的重大发现未能在中国国内引起反响，国内党史专家们一直不知有此发现，直到1972年中国革命博物馆党史陈列部工作人员李俊臣在阅看日本《东洋文化》杂志时，才得知此事。他到北京图书馆找到了陈公博的这本书，将附录的中共一大两份文件英文稿与以前的俄文稿一对照，除个别字句因翻译原因稍有不同外，意思完全一致。经对照，《中国共产党第一个纲领》英文本与俄文本的内容基本相同，均为15条，其中第十条内容后均缺少第十一条的序号和内容，其余条文要点基本相同，仅文字稍有出入。两种文本在第十一条都有注。俄文本第十一条注：“遗漏”；英文本注：“陈的稿本上没有第十一条，可能是他在打此页时遗漏了，也可能是由于他把第十条以后的号码排错了。”通过对比两个译本可以证明：中共一大确曾存在党的第一个纲领，党纲的内容一共名义上15条，现存14条，缺第十一条。专家由此确定：这两份外文稿确是中共一大的文件。遗憾的是，这些文件的中文原稿至今仍未找到。这就是英文版一大党纲的由来。

二

中共一大纲领的文本属性是什么？

中共一大通过的《中国共产党第一个纲领》是一份非常重要的历史文件，但学界对其性质的认定至今尚未取得一致，大体有以下3种看法：

一曰“纲领”。由于该文件俄、英两个译本的名称都叫“纲领”，正文第十条也自称“纲领”，一大规定党章由“中央局起草”交二大通过，而二大也的确制定了第一个党章，三大又第一次提出“修正章程”，这些都说明一大只通过了“第一个纲领”而未制定第一个党章，所以这个文件只是纲领。

二曰“章程”。主要依据有3点：一是依据实际作用。一大纲领“虽然不是正式的党章，但包含了党章的内容，实际上起到了党章的作用”。二是依据领导人的看法。“当时的与会者及后来的中央领导人，也都不把这个文件看作是党的政治纲领”。三是依据文件的实际内容。一大纲领应属党章性质，因为它涉及的只是“党的名称、目的、党员资格的规定和党的机构”。

三曰“党纲”。1981年版《中共党史大事年表》认为：一大“通过了中国共产党的党纲”。1983年版的《中共党史大事年表说明》则进一步指出：一大纲领“既不只是党章，也不只是党的纲领，而是将党的纲领和章程结合在一起的一个文件”，它是“党纲”。《说明》的看法主要依据两个材料：一是《共产党》月刊。因为按当时党的机关刊物《共产党》月刊转载的兄弟党的文件看，这种将纲领和章程结合在一起的文件通称“党纲”。二是陈独秀的特殊用语。1921年11月，陈独秀在以中央局书记的身份签署的《中国共产党中央局通告》中提出，准备在第二次全国代表大会上“依〈一大〉党纲成立正式的中央执行委员会”。其实，无论“党纲”或“纲领”，都只是“党的政治纲领”的缩略语，虽然文字略有差异，实质并无区别，甚至可以视为同

义反复。

管怀伦认为，虽然上述3种看法都各有依据，且言之成理，但比较而言，持“章程”一说更为可靠、合理：（1）从体例上看，《中国共产党第一个纲领》应该属于章程性质的文件。共产党章程的体例一般可分为两大体例：一为分立体例；二为合立体例。所谓“分立体例”，即将纲领与章程分为两个相互独立的文件，也可分别称为“狭义的纲领”和“狭义的章程”。在这个体例中，纲领主要阐明政党的理论与政治原则，具有鲜明的意识形态特点；章程则主要规定政党内部的组织规范。中共从二大至六大的章程也是如此。所谓“合立体例”，即将政党的纲领与章程合二为一，通称“章程”，即广义党章，只是把承担狭义纲领职能的部分称为“总纲”而已。中共从七大至十五大的历届党章均无例外地采用这一体例。如果运用这种体例分类的方法来分析一大“纲领”，其合立体例的章程性质就一目了然。（2）从内容上看，《中国共产党第一个纲领》的全部条文显然可以分属狭义的纲领和章程两大范畴。中共一大纲领中仅第一至三条属于纲领或总纲的内容，其余第四至十五条（缺第十一条）则属于章程条文。内容决定性质。虽然一大“纲领”确有党纲条文，但其绝大部分条款属于章程内容，其性质也就理所当然地属于合立体例的章程，诚如今日之《中国共产党章程》。综上所述，《中国共产党第一个纲领》的性质应该是章程，即党章，当然是合立体例的党章，所以应该正式定名为《中国共产党章程》，简称“一大党章”或“一大章程”，这样既准确地揭示了文件的性质，又合于长期以来党内生活所形成的习惯。

三

中共一大纲领的结构内容是什么样？

现有的党章研究论著对中共一大纲领的内容作出了较为详细的解读，有的还对一大纲领缺漏的第十一条进行了探讨，不过这些内容解读多为逐条的、孤立的而非整体结构的、相互关联的阐释，有的甚至有脱离当时实际的倾向。

陈自才认为，从整体上看，一大纲领是一个结构精致、内涵丰富、针对性强的有机体。

从结构来看，一大纲领是一个融纲领和党章为一体的文献，纲领各要素之间、党章各要素之间以及纲领和党章之间相互关联、密不可分。一大纲领第一至三条依次为党的名称、党的最终奋斗目标及其实现途径、现阶段目标及其基本政策，属于纲领的内容，旨在昭示“建设什么样的党”的问题。鉴于党员是党的肌体的细胞和党的行为主体，所以第四至六条规定了党员的资格、入党手续、保密要求。党“不是许多党员简单的数目字的总和”，而是按照一定规则自下而上“组织起来的统一的有机体”，所以第七至十四条为党的组织和纪律方面的内容。最后第十五条为附则，规定了纲领和章程这样极端重要的文献的修改要求。可见，第四至十五条属于章程的内容，旨在规范“怎样建设这个党”的问题。纲领内容是章程内容的前提和总则，章程内容则是纲领内容的展开和延伸。

一大纲领第十一条缺失。关于缺失的原因，学者们的观点有3种：一是“遗漏说”，这是一大纲领俄文本的文中标注；二是“技术错误说”，来自美国学者韦慕庭的揣测；三是“删除说”，系叶永烈等人的推断。首先可以排除的是“技术错误说”，因为一大纲领是经过代表们讨论的，起草时编码错误即便有也会得到纠正；由于一大纲领的俄文本和英文本都缺失第十一条，因此也不会是陈公博编排错误导致。其次，“删除说”也不成立。如果第十一条因为“引起很大的争议，付诸大会表决时被删去”的话，那么代表们必然印象深刻，日后回忆就会提及，可事实是没有一个代表提及删除条款之事。也不可能是会后被删去了，因为如果这样的话，就公然违背了第十五条关于修改党章的规定。

那么，一大纲领第十一条究竟是什么样的内容呢?有学者认为是关于民主集中制的规定，理由有3点：（1）共产国际严格要求凡加入它的政党都必须接受民主集中制；（2）中共一大纲领参照的1919年俄共（布）党章遵循了从1906年起俄国社会民主工党党章所秉持的民主集中制原则；（3）介于地方组织和中央组织之间的第十一条理应是民主集中制。但是，陈自才以为这种观点根本不能成立，理由是：（1才以为这种观点根本不能成立，理由是：（1）中共一大并没有加入共产国际，并没有加入共产国际，而是“联合第三国际”。更重要联合第三国际”。更重要的，中共二大加入共产国际后，直到五届中央政治局中共二大加入共产国际后，通过《第三次修正章程决案》之前，党章一直没有明确第三次修正章程决案》之前，载入民主集中制的规定。（2载入民主集中制的规定。（2）认为中共一大纲领是以俄共（布）党章为“最直接的参照蓝本”，这种观点似是最直接的参照蓝本”而非。（3党在秘密状态下，要统一各地组织，而非。（3）党在秘密状态下，要统一各地组织，并避免泛滥多年的无政府主义的侵害，泛滥多年的无政府主义的侵害，不会一开始就强调民主集中制。事实上，主集中制。事实上，一大纲领主要体现的是集中制或集权制。（4“介于地方组织和中央组织之间的第十一集权制。（4）“介于地方组织和中央组织之间的第十一条”，从逻辑上讲，也不应是民主集中制，因为作为基从逻辑上讲，也不应是民主集中制，本的组织原则，它是统领各级组织的，本的组织原则，它是统领各级组织的，应置于基层组织、地方组织和中央组织的有关条文之前，而非它们地方组织和中央组织的有关条文之前，之间。之间。

还有学者对第十一条内容作出了3种推断：一是种推断：有关党的宣传工作的；有关党的宣传工作的；二是有关中共和其他政党关系的；三是有关中共和共产国际关系的。推断第十一条三是有关中共和共产国际关系的。是有关党的宣传工作的有学者认为：从行文上看，是有关党的宣传工作的有学者认为：从行文上看，第九条规定党的地方委员会应设书记、财务委员、九条规定党的地方委员会应设书记、财务委员、组织委员、宣传委员；第十条说的是组织工作；委员、宣传委员；第十条说的是组织工作；第十二条说到地方委员会的财政等要受监督。到地方委员会的财政等要受监督。全文没有专门的条款来谈宣传工作，条款来谈宣传工作，不仅和一大以后党的实际情况不符，和同在一大上通过的《中国共产党第中国共产党第一个决议》也

是不符的，因此第十一条可能说的是党的宣传方针、

计划和政策，因为比较具体、秘密，所以不便公开。陈

自才以为首先可以排除第二、三两种可能。这是因

为：第一，一大纲领已经有关于中共和其他政党关系、

中共和共产国际关系的规定；第二，如果因为后来与

国民党关系已经发生根本变化，或担心加入共产国际

的条文会成为军阀和帝国主义进攻的口实，就抹去了

这方面的内容，那么一大纲领被抹去的就不只是第十

一条了，甚至一大决议的相关规定也要抹去；第三，从

一大纲领上下文来看，第十条是关于地方执行委员会

要对党员活动进行监督的内容，第十二条是关于中央

执行委员会要对地方委员会进行监督的内容，这中间

的第十一条怎么可能是党与他党、党与共产国际关系

的内容呢？那么，是不是有关宣传工作的内容呢？也

不是。这是因为：第九条虽然涉及财务委员、组织委

员、宣传委员，但那是关于地方委员会的组织设置的，

并非财务工作、组织工作、宣传工作；第十二条受到中

央执行委员会监督不是仅限于财务活动，而是包括财

务活动在内的各方面活动和政策。所以，不能推导出

第十一条是有关宣传工作的。至于说一大纲领没有

专条谈宣传，“这和一大后的党的实际情况是不符的，和同是一大上通过的《第一个决议》是不符的，和俄共（布）章程对宣传工作重视和强调的做法也是不相符的”。尽管这是事实，但不能由此推断出一大纲领第十一条就是有关宣传工作的，因为一大纲领和一大后党的实际情况不符、和一大决议不符、和俄共（布）党章不符的情况太多了，更何况没必要都符合。

陈自才认为第十一条很可能为党的经费方面的规定，理由是：（1）根据一大纲领的上下文来判断，第十一条应该是关于地方委员会的规定。第七至十条都是关于地方委员会和地方执行委员会的内容，第十二条是“地方委员会的财务、活动和政策，应受中央执行委员会的监督”，第十三条是关于中央执行委员会的规定。（2）从日后的党章来推理，第十一条很可能是关于经费方面的规定。中共二大至四大党章无一例外为党员、组织、会议、纪律、经费、附则六章，一大纲领有关于党员、组织、纪律和附则方面的规定，缺少会议和经费方面的内容。鉴于第十一条所处的上下文位置，不应该是有关会议的内容，因为包括中央组织会议在内有关会议的内容应该放在第十三条之后。（3）一般政党章程都有关于党费经费方面的规定。无论是俄共（布）及其前身俄国社会民主工党的党章，还是美国共产党党章，抑或是中国社会党、中国国民党、人道学社的章程，抑或是中国社会党、中国国民党、人道学社的章程，都是如此。所以，都是如此。所以，以它们为参照的一大纲领应该也是。（4）从当时的历史背景来推断，一大纲领不会不规（4从当时的历史背景来推断，定经费问题。一大之前，定经费问题。一大之前，经费问题一直是困扰共产党人的大问题。李达回忆说：上海的党员大都没有职业，人的大问题。李达回忆说：上海的党员大都没有职业，无力负担党的工作经费，因为经费困难，《共产党》无力负担党的工作经费，“因为经费困难，《共产党》月刊出至第二期就中止了”。张国焘回忆说：刊出至第二期就中止了”。张国焘回忆说：为了办报和办学校等工作，他除了东挪西借，还典当自己的衣物。办学校等工作，他除了东挪西借，还典当自己的衣物。后来经费问题“在共产党小组和社会主义青年团的会议上提出讨论，议上提出讨论，规定各位同志按月都要量力捐献若干”。（5）只有是经费问题，且涉及国际援助，在汇报时（5只有是经费问题，且涉及国际援助，才有抹去的必要。可以设想，才有抹去的必要。可以设想，一大纲领原件中第十一条是关于经费问题且涉及不能依赖国际援助，条是关于经费问题且涉及不能依赖国际援助，因为李汉俊和陈独秀虽然在集权制和分权制等问题上意见相悖，但在经费问题上却是意见高度一致：中国革命靠自但在经费问题上却是意见高度一致：己，不能依赖共产国际经济支援来干革命，否则会受制不能依赖共产国际经济支援来干革命，于人，于人，所以后来在向共产国际汇报时就抹去了第十一条的内容。（6第十一条只有是经费问题，条的内容。（6）第十一条只有是经费问题，涉及国际援助，并关涉地方组织、中央组织，才能与上下文实现“无并关涉地方组织、中央组织，缝对接”。至此，缝对接”。至此，我们判断第十一条很可能是下列内容：地方委员会要收缴党费，尽力自筹经费，不能指望地方委员会要收缴党费，尽力自筹经费，中央拨付，更不能依赖国际协款。中央拨付，更不能依赖国际协款。

摘自《建党伟业——中国共产党创立若干历史问题研究》

编著：孙新 出版：青岛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