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国政协委员迟子建。受访者供图
新冠疫情发生后,作家迟子建十年前的鼠疫题材小说《白雪乌鸦》再次受到关注。而她长期生活的东北,因为疫情,在前一段也一度成为舆论焦点。
人与自然应该是一种什么样的关系?如何看待疫情期间出现的“地域歧视”问题?面对大灾难,知识分子应承担何种历史责任?
围绕这些问题,全国政协委员、黑龙江省政协副主席、作家迟子建接受了新京报记者专访。
她说,在烈性传染病面前,我们是情同手足的兄弟,一定要守望相助,共克时艰。每个人都是病毒阴影下的人,是被迫裹挟,没谁能置身事外。
谈提案
建议开通黑龙江北极村至俄罗斯伊格纳斯依诺村一日游
新京报:此次两会,你带来了哪些提案?
迟子建:我建议开通漠河市北极村至俄罗斯伊格纳斯依诺村一日游。
我出生在北极村,那时的北极村叫“漠河乡”,一江之隔就是苏联。童年时我和姥姥去江边刷鞋子,能隐约看见对岸的人影、牛羊。那时两岸的来往,多是民间的,我故乡的人讲过,那时苏联医疗条件比较好,有的妇女难产,像兴安镇的,会就近送到对岸去生孩子,我有个短篇《一坛猪油》中写到这样的情节。而他们蔬菜匮乏,也曾用牛来换取烧酒和蔬菜。
新京报:40多年过去,历经改革开放,两个村庄现在怎么样?
迟子建:1986年我发表《北极村童话》时,里面写到的交通工具是汽车和轮船,而到了前年出版《候鸟的勇敢》,交通工具就是高速公路和飞机了。这种变化提升的是国家形象,受惠的则是每一个百姓。北极村从一个很小的村子,发展为一个旅游热点小镇。而对岸的伊格纳斯依诺村,还是个古朴的小村子。来北极村旅游的外地游客,很想到对岸去看一看,感受异域风情。
新京报:两个村落是否具备一日游的现实条件?有哪些具体建议?
迟子建:现在开通一日游可以说恰逢其时。我们可以利用漠河现有口岸开通一日游,因为近年中俄的一些合作项目,无论经济还是文化都有交流和往来,取得了互信。两地在民风上也比较纯朴,而北极村的发展尤其明显。
我们可以在各自村子划定封闭区,游客在这个区域内,在规定时间内,可以观光、餐饮,承认对方货币,做简单的自由贸易等。他们可以感受中国的进步,我们也可以学到他们良好的卫生生活习惯,我到过俄罗斯远东地区,即便一个小村子,他们的居住环境都是格外整洁的。
谈疫情
善待在外省的湖北和武汉人
新京报:今年2月你曾写过一篇文章《春花依然盛开》,谈到白岩松关于地域歧视的观点,“如果放纵地域歧视,容易造成一个民族的撕裂。”疫情期间,关于地域歧视的话题一直没有间断,你如何理解这一问题?
迟子建:记得是前年两会时,我看到白岩松关于“地域歧视”的这个观点,非常认同。在烈性传染病面前,我们是情同手足的兄弟,一定要守望相助,共克时艰。
武汉和湖北是重灾区,要善待在外省的湖北和武汉人,因为每个人都是病毒阴影下的人,是被迫裹挟,没谁能置身事外。当然从科学角度,对来自疫情高发期的人进行流行病学调查工作,也是必要的。
因为疫情,东北一度成为舆论焦点。拿我身处的黑龙江来说吧,它是边疆省份,是国家粮食的保障基地,我们的基础医疗与发达省份相比,确实有差距,但即便这样,我们省派了多批次医疗队支援武汉,而从生活物资保障上,也调集优质大米,专列运往湖北。绥芬河是中俄口岸,这个黑龙江边境小城,这次承担了为中国守卫国门的重任,而那些输入性病例,并非都是黑龙江人,而是来自全国各地的同胞,我们集中优势资源分级诊疗,在极短的时间内,控制了疫情,可圈可点。
而吉林舒兰,最近因疫情又让东北成为热点话题。客观来说,东北人性格比较豪爽,天性自由,可能因为漫长冬季的因素,人们为了驱散寒气,民俗上确实喜欢聚集,邀请三五好友喝酒聊天,这给防控带来难度。再加上疫情防控常态化,可生活还要继续,人们偶有麻痹和松懈,造成了疫情局部反弹,但每一处“漏洞”,政府都应对从容,处置及时。
新京报:东北振兴经常会说到一句话“投资不过山海关”。你怎么看?
迟子建:熟悉新中国历史的人应该知道,东北为新中国的发展建设,作出了特殊贡献。改革开放后,由于种种原因,东北的经济发展,确实逊色于南方发达省份。写作的人都知道,写了多年,自己还有多少“资源”,这是支撑你写作能走多远的命脉;投资也是一样,东北因为可待挖掘的“富矿”依然很多,去那里“淘金”,有天然的条件,也就是说,那里有“宝”可挖。
有勇气和胆识的投资人,当然可以过“山海关”。当然地方政府要与时俱进,在思想上不僵化保守,在投资保障上能给投资者吃定心丸,像黑龙江近年就出台了改善营商环境的一些具体措施。
谈责任
要给知识分子留下独立反思时间
新京报:你曾说“此次疫情我们未来需要反思的东西太多太多”,应该做哪些反思?
迟子建:天人合一,是中国古人推崇的自然观和生命观。我觉得在世界经济遭受重创的历史节点,能够反思我们在快速发展过程中,过热过激的一些东西,慢半拍,做到天人合一,未来我们的社会,会走上良性发展的道路,那么这种暂时的经济下行,就是为未来的经济上行,做一个最好的铺垫,也是一个历史转折点。还有我们要懂得居安思危。
新京报:面对历史,尤其是大灾难,知识分子应当承担哪些责任?
迟子建:我非常喜欢雨果的《九三年》,这是雨果晚年作品的一个高峰,对九三年的反思,他是沉淀多年才完成的。套用马尔克斯《百年孤独》中那个著名开篇——“多年以后”,我想经由思想的洗礼,艺术的磨砺,岁月的发酵,多年以后,世界范围内的作家,会书写新冠肺炎疫情,会有不同语言的《二零二零》出现,要给知识分子留下深入思考和独立反思的时间。
新京报:今年有哪些写作计划?
迟子建:去年因为筹建黑龙江文学馆,馆藏内容由我牵头负责,梳理从古至今的黑龙江文学史,组织各门类专家,召开了近二十场专题论证会,我的工作前所未有的忙碌,身心俱疲,尽管如此,依然坚持创作,今年下半年会有新作与读者见面。
“在烈性传染病面前,我们是情同手足的兄弟,一定要守望相助,共克时艰。
武汉和湖北是重灾区,要善待在外省的湖北和武汉人,因为每个人都是病毒阴影下的人,是被迫裹挟,没谁能置身事外。当然从科学角度,对来自疫情高发期的人进行流行病学调查工作,也是必要的。”——迟子建
新京报记者 何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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