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特点还在于,中小河流防洪压力大,抗压水平低,容易产生“小堤大灾”。
今年6月以来的强降雨在南方多省形成洪涝灾害。中央气象台7月7日消息,今年6月1日至7月6日期间,长江流域的累计降雨量为近60年以来第二多,超过1998年降雨量。7月11日10时江西省将防汛Ⅱ级应急响应提升至Ⅰ级,鄱阳湖水位突破1998年历史极值,防汛形势异常严峻。目前江西全省防汛工作已经进入战时状态。
据应急管理部统计,截至7月10日14时,今年以来洪涝灾害造成浙江、安徽和贵州等27省(区、市)3385万人次受灾,141人死亡失踪,农作物受灾面积2983千公顷;直接经济损失695.9亿元。
今年南方地区为何降雨偏多?如何尽可能降低洪涝灾害造成的损失?新京报记者为此采访了四位专家,对此进行了探讨。
访谈嘉宾(排名按姓氏拼音排序):
程晓陶:国家减灾委员会专家委员会专家、中国水利水电科学研究院原副总工程师
罗京佳:国际著名气候学家、南京信息工程大学大气科学学院国家特聘教授
万艳华:华中科技大学建筑与城市规划学院教授
翟国方:国家“十三五”规划专家委员会委员、南京大学城市安全发展研究中心主任
1.受印度洋海温异常影响降雨偏多
新京报:进入6月份,中央气象台连发暴雨预警31天,为2010年有预警记录以来同期最多。1998年长江流域特大洪水会再现吗?
罗京佳:“1998年长江特大洪水”是受强厄尔尼诺现象的影响,今年与1998年的情况不太一样,印度洋、西太平洋(601099,股吧)虽然也出现了暖海温异常,有利于西太平洋副热带高压增强,与1998年有些类似,但热带海温异常没有1998年那么强。
南京信息工程大学气候预测系统的预测结果显示,今年6月份,长江中下游降雨量确实比较多,有一个强梅雨期。因为海温普遍升高有利于更多水汽从海洋传输到陆地,只要西太平洋副热带高压足够强,而长江流域处于一个低气压区域,就容易在长江中下游地区产生强降水。
新京报:受降雨影响,南方地区的洪灾预计下一步的走向是什么?
罗京佳:如果按照我们动力模型的预测,7月份的降水也会比往年要稍多。如果按照现在这个情况持续下去,形势会比较严峻。8月份可能会有所好转,但华中地区降水还是偏多。当然,这只是我们的预测,结果也有一定的不确定性。
新京报:与当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去年下半年江西、安徽、湖北等南方部分地区的旱情严重。这种一涝一旱的反差相比往年有无加强?
罗京佳:去年夏、秋两季,印度洋发生了很强的正偶极子现象(编者注:与厄尔尼诺类似的但发生在印度洋的强海气耦合现象),就是东印度洋很冷,西印度洋有点暖,这使得去年长江中下游从梅雨期开始到秋天一直都是降雨很少,也就造成了该区域的干旱现象。从东亚季风来讲,它有一个比较明显的准两年振荡现象,相对应的就是一年旱一年涝。去年长江中下游的干旱现象与这个可能有关,但每年发生的原因并不太一样。去年的干旱跟印度洋的正偶极子现象关联性很强。
▲7月11日,江西鄱阳县油墩街镇洪涝景象。新京报记者 王飞摄影
程晓陶:上世纪70年代,旱灾的影响比洪灾大,到了90年代,水灾的影响超过旱灾。进入21世纪后,水灾居高不下,旱灾也在上升,现在是水、旱灾害频发并重。
2. 目前防洪压力重点在中小河流
新京报:我们常说洪涝灾害,洪和涝怎么区分?
程晓陶:洪涝,分洪灾和涝灾。因为暴雨聚集在低洼处,淹了小区、地下车库等,这是涝灾,例如高考首日,安徽歙县因内涝严重导致了语文数学两科延期。如果是因为河流洪水泛滥导致城市、农村被淹,这叫洪灾,比如四川、云南一些地方最近遭受的多是洪灾。
进一步说,洪和涝是分不开的。河流水位升高,形成洪水,一方面来自于暴雨影响,另一方面也来自于排涝系统集中排放,此时是因涝成洪。如果河流水位过高对排水系统产生顶托,甚至倒灌,这就是因洪致涝。“洪”和“涝”之间存在复杂的相互作用关系。
所以,无论城市还是乡村,谈到防洪,不能是住建系统只考虑排水的事儿,水利部门只考虑防洪的事儿,而是要以(河)流域为单元,去统筹考虑排水和防洪之间的关系,综合应对洪涝灾害。
新京报:水利部在近期的新闻通气会上介绍,今年以来一些中小河流洪水多发、超历史水位,区域性暴雨洪水重于常年。为何中小河流成为了防灾的薄弱地带?
程晓陶:中国防洪是“分级负责分级管理”。七大流域都有流域管理机构,负责流域的防洪规划,协调上下游、左右岸、干支流、城乡间的利害冲突关系,但是中小河流没有专门的流域管理机构。
中小河流往往还涉及多个行政区。过去中小河流都是地方政府负责,中小河流在哪个省、市,由哪个省、市负责。这导致中小河流的防洪工程许多不成体系。而且中小河流的堤防大部分都是土堤,上游缺少大型的控制性水库。所以,今年的防洪压力目前更多体现在中小河流上,是洪灾多发重发的高风险区域。
未来,要从加强防守巡查、水文监测和洪水预报以及加大对中小河流治理力度等方面着手,防止“小堤大灾”。
新京报:最近四川个别县乡因洪灾出现了较为严重的人员伤亡。因为当地的县城、乡镇就是建在狭窄的山谷,沿河而居。这种现象需要改变吗?
万艳华:人类对水天然具有依赖性。问题在于,古代人少,生态环境破坏没现在这么严重,气候变化也没现在这么剧烈,逐水而居在那时没有什么问题。而现在城镇化发展太快,人类向湖、滩要地过多,行洪道被挤占,一遇洪水也就容易成灾。
3.化害为利,把洪水转化为资源加以利用
新京报:面对洪灾风险,最重要的是什么?
罗京佳:从气候预报的角度来说,我们可以通过研发区域精细化预测系统,做好气候预报(警)工作,分析可能发生洪涝的概率有多少,提前几个月做出预警,这样就能早点做好防灾减灾准备工作。
翟国方: 我认为还有一个迫切要解决的是意识问题。我们要认识到洪涝风险是我们面临的众多风险中的一个,理论上风险是不可能完全消除的。因此,要有与风险共存的认识。洪灾风险的管控,不仅仅是政府的工作,也是每个居民的分内事。因此政府不能大包大揽,还得与社会、与居民联动,共同防洪防涝。此外,防灾意识需要进一步引导树立,相关职能部门要开发出一些相关的防灾减灾保险产品,规范保险行业市场行为,引导居民购买保险,发挥保险在防灾减灾中的重要作用。
新京报:怎么让防洪意识嵌入到日常工作中呢?
程晓陶:最关键的就是修订《防洪法》。《防洪法》中没有“风险”两字,这是不利于真正做好防灾减灾的。因此,我们亟须将风险理念置入城市乡村规划管理中,一定要明晰不同区域的被淹风险指数。做好防灾减灾工作,这就得有法可依。应急管理部成立以后,整个管理体制有所转变,这是一个机遇。
万艳华:我觉得还要建立新型的“人水关系”,单纯地防御不是办法,要留有充足的行洪空间,不是简单地建造一个30年一遇防洪堤,或50年一遇防洪堤就可以的。人类要善于把洪水“化害为利”——我们可以建一些地下水库,把雨水甚至洪水当作资源留存下来再利用,尤其是北方这种严重缺水的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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