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联酋与以色列建交，中东格局的转折点

文/孙兴杰

阿联酋和以色列的高级代表团在美国签署了一项历史性的和平协议，两国将正式建交。这是在以色列与埃及、约旦关系正常化之后，以色列在中东外交棋局上的重大进展。美国政府宣称，还有一些中东国家也有意与以色列关系正常化。在美国的斡旋和撮合之下，中东局势进入了一个历史性的转折期，美国的目标在于，将美国的中东盟友变成作为美国盟友的以色列的盟友，打破相当长时间来，美国为支持以色列而受到的各种掣肘。中东地缘政治格局的裂变就在于，美国、以色列将成为中东地区反伊朗联盟体系的主要领导国，错综复杂的中东联盟关系更加简化，大大降低美国在中东地区的战略成本。

在上个月，特朗普宣布阿联酋和以色列达成了历史性的协议，一个月之后，双方代表团在美国签署协议，其象征意义和战略价值不亚于当年的埃以戴维营协议，也因此，挪威的议员克里斯蒂安提名特朗普为诺贝尔和平奖的候选人，虽然是拍马屁之举，但也拍到了特朗普的痒处。在大选来临之际，特朗普太需要政绩了，美国的疫情和经济形势并不明朗，外交突破可能带来短期的爆炸性效应。阿联酋和以色列的建交，主要功劳是特朗普的犹太女婿库什纳，不只是促成了阿联酋和以色列的建交，而且牢牢绑定了美以关系。美以关系成为美国中东战略的核心支柱，除了给以色列提供援助之外，还将双边合作关系延伸到了以色列的外交关系方面，帮助以色列拓展国际空间，中东地区越来越呈现出美以“轴心”的结构性特征，这是中东地缘政治格局的结构之变。

对特朗普来说，美以关系的进展受到库什纳的影响，也有取悦美国国内福音派的考量，当然，美国国内的以色列游说集团的影响也是不可忽视的。在大选之际，特朗普需要稳定自己的基本盘，夯实票仓，美以关系的进展牵涉巨大。对于以色列来说，内塔尼亚胡在特朗普上台之后就发动了一轮又一轮的外交攻势，强化美以关系，而库什纳的存在，无疑帮助以色列实现了多个历史性的突破，包括承认耶路撒冷是以色利首都。内塔尼亚胡是强硬派，他也想改善以色列的周边环境，但在奥巴马时期，内塔尼亚胡的外交政策让美国很难接受。内塔尼亚胡坚信以色列要依靠军事力量，迫使阿拉伯国家承认并接受以色列国家的存在。内塔尼亚胡在《持久的和平》中写道，“随着以色列国家的建立，大多数犹太人很快地意识到军事力量的至关重要性——这个改变远比过去逐渐失去这种意识更快和更惊人。如果说，犹太人从一个好战的民族变成一个温顺的民族需要经历几个世纪，而一个新生的犹太主权国家再次意识到军队的作用仅用了几年的时间。”阿联酋和以色列建交，以色列并没有在领土问题上作出让步，对以色列来说，这几乎没有什么约束。内塔尼亚胡可以将这次建交视为强硬路线的成果和胜利。

美国的斡旋或者推动的确是中东地缘政治格局变化的重要原因，但是为什么在这个时间节点上出现这样的转折呢？放在更长远的背景之下，中东地区的主要矛盾发生了变化。

巴以问题所代表的犹太人和阿拉伯人之间的矛盾转向阿拉伯人、犹太人与波斯人之间的矛盾，在伊朗这一共同威胁的推动下，阿联酋才有动力与以色列实现关系正常化。国家之间的合作未必需要信任，而是需要制衡威胁，共同的威胁要比共同的利益更能将两个国家绑定在一起。是谁打破了中东秩序的平衡呢？答案是美国。2001年开始的阿富汗战争以及2003年的伊拉克战争打破了“1979年体系”。1979年的世界政治经济格局发生了历史性的变化，在中东地区，霍梅尼革命之后，美国与伊朗反目，“卡特主义”出台，美国和中东盟国结成了反伊朗的阵营。小布什政府的两场战争，将伊朗的两个邻国“打残”，尤其是伊拉克，从伊朗的死对头变成了连接伊朗和黎巴嫩之间的“什叶派新月地带”的桥梁。伊朗在中东地区的“被动”崛起的局面已然形成，而伊朗没有泯灭的大国雄心与帝国传统使得伊朗在中东地区成为强势一极。

在中东地区，什叶派和逊尼派之间的断层线越来越难以弥合，从叙利亚到伊拉克，再到也门，代理人战争甚至是阿联酋、沙特军队直接参与的战争已经让中东形成了界线分明的两大阵营。从战略和军事的角度来说，阿联酋等国需要以色列的支持，而以色列一直将伊朗视为重要的威胁，可以说以色列强悍的军事力量是阿联酋等海湾君主国需要借重的力量。当然，美国也以军购作为筹码诱导阿联酋与以色列关系正常化。海湾君主国的安全本来就委托给了美国，现在通过与以色列关系正常化，海湾国家得到了双重保障，而美国也可以卸包袱，建立更对等、更具有性价比的同盟网络。

从中东地缘政治的逻辑来看，阿联酋和以色列建交可能是美国重建“1979年体系”的开始，美国在中东要下一盘大棋，阿联酋和以色列建交算是其中“破局”之举。特朗普政府退出伊核协议之后，事实上失去了通过大国机制遏制伊朗的重要渠道，当然，美国可以通过单边制裁和长臂管辖来遏制伊朗。强化美以关系，推动阿联酋等阿拉伯国家与以色列正常化，其目标就是实现美国在中东地区盟友的“网络化”，减少盟友之间的损耗，形成共同遏制伊朗的中东地区的盟友阵营。

中东秩序是全球大国、地区强国以及长久的历史恩怨共同作用的结果，美国在中东地区的外交操作，会带来一连串的反应，最终的结果未必如美国所愿，但是有一点是确定的，中东再次成为全球地缘政治秩序的焦点，进一步加剧了中东地缘政治板块的震荡，中东依然是全球地缘的破碎地带，特朗普的外交成果并没有“缝合”中东地区的裂痕。

作者系吉林大学公共外交学院副院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