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市井生活与进击的网络化生存（之二）

【思想如虹】

当交易这种古老的人类社会化技能，被数字化模拟和取代，被遮蔽的，又岂止是人？

马虹玫

“房子越来越难租了”。发出感叹的业主发现，群组内同感者并不在少数，特别是大户型房源。莫非位置太偏，或租金挂高了？有业主说了，我那房子地处福田、南山繁华地带，周边商业配套齐全，地铁公交一应俱全。放盘到中介门店，挂上APP，甚至自掏腰包挂到某些网络平台，俱收效甚微。

找房客这事怎么变得比从前困难这么多？当前租房市场的矛盾，是出租的不容易，求租的也不容易。仿佛在不动声色间，租房常用的那些“手段”统统失灵。在深圳，通过中介出租，佣金是一个月租金，房东房客各付一半。配套完善的繁华地带房源，通常不出一周就能租出。当然了，这是几年前的光景。随着互联网资本全面渗透到衣食住行各个层面，出租市场的“玩法”,也变了。一方面，业主直租变得乏人问津，另一方面，房源从常规平台上消失了。出租屋这块市场不再是地产中介的香饽饽。从前那种一个房源挂出去，业主电话分分钟被打爆的火热景象再难复现。即便将房源挂到58同城，浏览量依旧寥寥无几。平台会让你掏钱买置顶，置顶后的效应不过三分钟热度，引来的也并非“真正”租客，而以“二房东”居多。这些人开口必问，“房子能改成公寓吗？”

从前不管是房东找租客，还是租户找房子，都逃不掉面对面讨价还价这关。一来见见真人，看看双方是否合眼缘，二来，明确双方责权利，当面把话说清楚，顺带签署租赁协议。现在呢？房东发布房源的渠道变窄，发布之后无人关注。房客们也不大愿意与房东“亲密接触”，主客双方你来我往的交流环节，被互联网租房APP“一网打尽”。看似规整严谨的格式条文，所谓高效快捷的体贴姿态，房源和房客，以数字资源的形态，变成了某些互联网平台的资产。以往“人与人”的交易环节中涉及的对买卖双方心理的揣摩，对人性的观察体味，那些必要的知人识物的能力锻炼，以及年轻人在社会上的历练，被提炼归纳为条文，减省为虚拟的场景化的技术程序。而让人觉得吊诡的是，这一切的底层逻辑却依旧来源于对人性最到位的把握和琢磨。当交易这种古老的人类社会化技能，被数字化模拟和取代，被遮蔽的，又岂止是人，特别是年轻人们关于世道人心的认知体验。

2017年，全国大部分地区房价普遍大涨，多项楼市调控政策随后出台。“加快建立多主体供应、多渠道保障、租购并举的住房等制度”，被作为楼市调控目标提出。要发展住房租赁市场特别是长期租赁，保护租赁利益相关方合法权益，支持专业化、机构化住房租赁企业发展。一些保险公司、银行、房企、社会资本乃至地方政府从中嗅到商机、踩着节奏纷纷介入租赁市场。市面上涌现出大大小小的“二房东”，“长租公寓”热在全国轰轰烈烈席卷。当年有不少搞笑网络段子，说的就是这一股风潮。比如有的城中村业主，紧跟潮流，将自家城中村美其名曰“长租公寓”变相撵人涨租。一些公司枉顾中国房地产租售比的极低回报率，甚至想借长租公寓业务包装上市，不惜砸钱赚吆喝。没多久，烧干投资后，各地长租公寓爆雷频频。关于爆雷受害者——房东和房客们的个体遭遇，网上随处可见，房东们背负着“无良”的骂名被口诛笔伐，仿佛爆雷事件变成了房东与房客的个人恩怨，而忘记检讨和追问，还有谁应该对此负责。

12月18日，2020年度中央经济工作会议通稿发布，继续强调“房住不炒”“因城施策”和“平稳发展”。除此之外，关于住房租赁市场被多次表述高度重视。而较早前，国家层面相关调控出台，强调“强化反垄断和防止资本无序扩张”，“健全数字规则”。在2020冬季的最后几天，深圳传来好消息。在深圳市消委会的支持和推动下，微众银行研究确定了相关解决方案，力促蛋壳公寓“租金贷”的问题能够解决。希望一揽子解决方案的出台，能够让租客不再流浪，房东不再为难，希望人间的烟火气为冬日带来暖意。

（作者系深圳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