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这是2018年6月11日发于“安君叔叔的亲子科学课”的老帖,也是挖了三年没有填的坑——三年还没写完。又是一年高考日,重发于此(版式调整,内容略有修改)。如果阅读量有幸超过千(原稿阅读量为660),则3天内完成下集。
一年一度的高考终于结束了,几千万考生、家长终于可以松口气了。
即使“淡定”如安君,也在7日送孩子时两次走错路,幸好身在小城,预留时间也比较充分,不然,真的要谱一曲“交警送考”的主旋律了!不得不承认,潜意识里,还是紧张了。
说起来,25年前第一次参加高考时,我可是毫不紧张。因为当时的成绩,万无一失——考不上任何大学!
结果出人意料
比平时最高水平还多了几十分,英语居然及格了(上次及格还是6年前的初一半期考试,中考是29分,高二期末是11分)总分只比大专线低了34分。
拿到成绩单后,我不禁起了“打猫的心肠”——复读,而且去最严的县一中。
县一中的补习班是按分收费,我的分只要500块(记得分最低的要2000块)。尽管承诺10元学费提高1分,但我妈还是坚决不同意——因为中学6年我都没“好好学习”,怎么能期望复读一年“天天向上”?
最后还是趁她回娘家,父亲给了我500块,到县一中报上了名。
于是,一年之后,“前度刘郎今又来”!
但这一次,有了“得失之患”,紧张之余少考了大约30分。再加上高考改革(对,一直在改革),我唯一的优势科目“地理”不考了。二者相加,损失了约50分,最终踩线考入二本院校——在学历膨胀的今天,我的母校已顺势升到一本。
两次高考,按可比分数提高了60分,超额完成了10元学费1分的目标!
不得不承认,我是高考的幸运儿!
但,绝不是每个人都这样幸运。比如,大我5岁的堂叔。
在我小考那年他高考。当时高考之前先“预选”,他的运气显然不够好,预选没通过。
他的父亲,我的“幺老爷”,已经在三年前因癌症去世。全家没有收入还欠大笔外债。
但,那个时代,高考是跨越“农”门的唯一路径,从小学老师就经常讲:
“高考决定你一辈子是穿皮鞋还是草鞋!”
在亲友们的支持下,叔叔复读。然而就如我6年后的经历,复读生高考的心理压力更大,他虽然从小就是“学霸”,仍然无法战胜这种压力,再次没有通过预选!
他还想继续再考,但所有亲戚一致反对,只好烧掉书本,回到家里!
和叔叔相比,我从小就是“学渣”:小学“逃作业”,初中“逃课”,到高中,甚至期中考试还“逃考”。如果在同样的家庭,我压根就不会去复读;如果不是独生子女,我也多半读不成大学——总不能我一个人把钱花光吧?
即使能复读,如果不是取消预选的话,凭我“三诊”38分的数学,我也无缘高考!
百无一用是书生!
叔叔烧书之后到建筑工地打零工,“剩余价值理论”已经刻在脑子里,很难接受“资本家”的管理。
活干不好,只好回家。在街上遇到同学,看到成绩最差的官二代已经捧上了“铁饭碗”,他觉得被命运亏待,实在想不通,犯了精神病!
幸得及时治愈,再未复发,但至今未婚。
叔叔也许会埋怨命运,如果不是中考那年父亲去世,他本可以考上重点中学。即使高考失利也可以再次复读,那时我们经常听到“八年抗战”的传奇故事。
然而,就如“八年抗战”的胜利其实来得“侥幸”,八年高考而能成功的也是“侥幸”!
安君在县一中补习时,班上有个同学H君,虽然说话有点“娘”,但做事认真、学习刻苦。
记得补习班每天10节课,我当时的状态是:10小时以内全力以赴,10小时以外绝不学习,如果晚上熬夜,一定在看小说。还把以前写的诗誊抄了一本诗集,找了几个爱好文艺的同学写序。记得最为得意的诗作《又是一年槐花落》就是补习班午休时的灵感,25年后的今天仍然无法超越。
而H君不仅课间很少出教室,晚上熄灯后还找地方学习,几乎没在睡前的寝室里露过面。
安君窃以为:“天道酬勤”其实是小概率事件。H君仍然名落孙山,不知道那是他的第几次高考,反正他的资格比其他人老。
记得发榜之后一天下午,H君冒着酷暑,骑着自行车,一路打听二十公里来找我。
见到他,我甚感诧异,因为平日素无交往。原来,他是来“取经”的。后来才知道他几乎挨个家访了所有“上线”的同学。
当时我也没觉得有什么经验,只是说运气好,比如数学,比一个月前的“三诊”多了70分。
现在想起来,恨不得扇自己的耳光——我为什么没有认真传授经验?至少数学这70分绝非运气,那是十多张卷子训练出来的。也许这会帮助他摆脱悲剧命运,至少我不用像今天这样愧疚。
另外一个后来发疯的艺考同学,我曾悉心地辅导过功课,给他演示地球的自转公转,把手腕都扭酸了。所以得知他的不幸时我只有叹息而无须内疚。
记得H君告别时,向我要辅导资料,但除了老师统一发的,我从来不买辅导资料。只有几本英语资料,因为大家都知道我英语差,动不动就送我英语资料。所以时到今天我仍坚持认为:
孩子们哪科辅导书多,那科成绩就差。
H君勉强挑了两本英语资料,顶着烈日骑车回去了。之后再没有消息。
我也就忘了他。
直到今年初,读到另一位补习班同学Y君写的纪念文章,才想起H君胖乎乎的脸,以及烈日下的这次“家访”,也才知道了H君的人生结局:
后来他又参加了多年高考,直到我们已经毕业工作之后,但排名永远在孙山的后面。家人最终阻止了他的努力,以至于沦落到像牛顿那样卖菜,想来他也会像牛顿那样,边卖菜边看数学书吧?
可惜他没有遇到牛顿的校长,也没有一个硕士舅舅。
最后H君提出,再搏一次,却得不到任何人的支持。绝望之余,他结束了自己年轻的生命!
看完这篇题为《H君》的文章我脑海里同时浮现了堂叔的故事,脱口而出就是一句脏话:
“狗日的高考!”
正好在安君大学毕业的1998年,中央英明决策:
大学扩招+教育产业化!
高考录取比例逐年提升,到2017年,即使是比较吃亏的四川省,录取率也超过80%,本科上线率接近六成。
安君一度以为,堂叔的悲剧已成为历史。
然而,正如那句要命的唐诗:“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注】考生从安君的长辈变成晚辈,高考的悲剧却一再重演:
2010年6月7日晨,开考前湖北广水一复读男生跳楼自杀;
2012年6月9日,高考结束后乌鲁木齐一考生从家中跳楼;
2013年6月22日发榜后,安君和H君曾就读的补习班,一师妹因差6分上本科线而自杀;
5天后,湖北公安县,一位父亲拉着考砸的女儿跳河;
2014年6月24日发榜后,安徽合肥一考生跳楼;
2016年6月8日,考完语文后,一女生从22楼跳下;
5天后,四川渠江发现一具男尸,是留下千字遗言的考生;
2017年6月7日开考前,辽宁喀左县一复读男生跳楼;
几个小时后的语文考试中,陕西汉中一男生从考场跳下3楼;
9天以后的6月16日,四川内江17岁男生在华山跳崖;
……
安君最为惋惜的是,2016年自杀的渠县男生,凭其遗书之文笔,进川大中文系绝不会辱没师门。
而2013年自杀的师妹,情况和H君如出一辙!
尽管安君祈愿,今年不要再发生类似悲剧,但是,三天前的2018年6月7日,河北平泉一男生在开考前跳楼!
理智告诉我们,接下来两周,仍是考生的高危时段。
补记,在写完本文半个月后,高考发布成绩那晚回家的路上,我也惴惴不安,因为儿子迟迟没有给我说成绩。短短半小时的回家路,我几乎在每个路口都停下来看手机,直到最后一个红灯路口收到消息:多收了三五斗!这才放下心来。
早在安君读高中时,媒体就反复报道,要改革高考制度,以更低的成本更好地选拨人才!当时,安君做梦都想不到,自己的儿子还会参加高考,甚至还有一诊、二诊、三诊……
有一次我不禁以家长的身份“质问”一位教育局长:
二十多年来,各行各业发生了多么大的变化,教育为什么依然如故?
这位领导很无奈地承认:
“教育确实是变化最小的行业 !”
这当然不能怪他。事实上他当校长时,不遗余力推广素质教育,仅每年学校出钱买书发给家长一事,就足以载入本城教育史册。
因为今年儿子高考,我前所未有地关注高考,这才发现:
高考之罪,岂止在H君们身上。即使是安君这样的“幸运儿”,其实也是受害者。
此话怎讲?
且听安君下回摆活。
【注】“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系唐代诗人刘希夷《代悲白头呤》中的句子。他的舅舅、知名诗人宋之问为了“霸占”这句诗,居然杀死了刘希夷。所以说这是一句“要命”的诗。这句诗其实也事关高考,甥舅二人同年考中进士,舅舅自然嫉妒,为了在女皇面前争宠,才有了这场命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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