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与非门”到蒋凡 《凡·非凡》藏着20年的温情与释然

受访者供图

“她的歌声像在飞”、“二十年就是二十年！”……这是在今年综艺《谁是宝藏歌手》中陈粒等嘉宾对这位歌手的评价，她是蒋凡，是成团已二十年的内地顶尖电子音乐组合“与非门”的主唱。一眼便认出蒋凡的大张伟，在节目中感叹“北有超级市场，南有与非门”。

在经历了离开乐团又回归合作巡演，蒋凡个人的音乐风格发生了巨大的改变。2021年，蒋凡推出了个人EP《凡·非凡》，这是她首次以制作人的身份完成一张专辑的创作。整张专辑原曲由英国电子音乐人Catching Flies制作，诗人作家扎西拉姆多多与说唱歌手徐真真（说唱部分）作词，可谓是一张把蒋凡个人音乐之旅中，两个“十年”经历相融合的音乐作品辑。新京报记者专访蒋凡，揭秘整张专辑创作背后的故事与回归“与非门”乐队之后发生的难忘之事。

A面

“与非门”的特立独行与温情

如大张伟所言，二十年的变迁从“躁动”到“平静”，蒋凡个人的音乐风格发生了巨大改变。在蒋凡音乐生涯的前十年里，她是内地顶尖电子音乐组合“与非门”的主唱。1999年，蒋凡与乐队成员词曲创作三少（刘晓宇）和编曲阿庆（黄国庆）相遇，此后“与非门”所创立的带有先锋性和时尚性的电子音乐风格，成为了中国独立音乐场景中特别的存在。在乐队成立整整十年之后，2009年，蒋凡与音乐人刘三藏相识，由此开启了自己另一段长达十年的心灵音乐之旅。2020年6月，蒋凡宣布时隔十年回归“与非门”，三人随即在广州中山纪念堂举行了“与非门二十周年音乐会”。正当歌迷准备迎接“与非门”乐队下一个“十年”开启之际，2021年7月24日，三少逝世的消息传来，打破了所有人对于乐队未来的憧憬。

2009年,在推出了乐队第四张专辑《与非门》之后，“与非门”乐队三位成员选择了不同的方向发展,蒋凡从广州远赴北京投入心灵音乐项目,三少和阿庆则开始尝试与多位歌手合作继续探索“与非门”在音乐领域的更多可能性。作出新的选择，蒋凡坦言，完全是因为那一时期，无论从她个人还是三少与阿庆，整个乐队在音乐创作方面，犹如进入了一个瓶颈期，大家都需要一些新的积累与沉淀的过程。当时三人都有自己新的想法与方向，在那个时间点分开或者暂时分开，也算比较合理。在蒋凡看来，这也算是一支成熟的乐队发展很自然的过程。一开始她也有过担心，自己选择离开，三少与阿庆是否难以接受？后来他们告诉蒋凡，完全没有。“那段时间大家都有同样的感觉，想要休整一下自己。现在回想，能有这样的休息过程，真的挺好。没必要明明没有感觉，还硬逼自己去做一些作品出来。真若如此，乐队最终也逃不过解散的命运。”

“与非门”乐队用第一个十年所打造的黄金时代，被许多喜欢他们的歌迷所感怀。2020年，在乐队成立20周年之际,昔日主唱蒋凡低调回归，三人再度合体，随即以“明日起舞，人人寻找与非门”为主题，在广州中山纪念堂举办“与非门20周年音乐会”。

2021年5月，“与非门”与“好妹妹”乐队合作，在“母亲节”当天推出了一首全新单曲《茉莉花妈妈》，由“好妹妹”乐队成员之一秦昊作词，“与非门”乐队的三少作曲。蒋凡表示，自己一直以来有个愿望，便是为母亲写一首歌曲，而《茉莉花妈妈》便是源于自己母亲的一个故事改编而成。“去年乐队20周年音乐会结束后，我们遇到他们（好妹妹乐队），谈到想一起合作的事。我便给出了一个关于母亲的命题，秦昊很快把歌词部分完成，三少完成编曲创作。因为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份对于母亲的情怀，最终能在今年母亲节把作品呈现出来，让我感到惊喜与感动。”

在“与非门20周年音乐会”举办整整一年零七天之后，正当众人憧憬着乐队如何开启全新音乐征程之际，7月24日传来“与非门”乐队创始人、词曲创作兼音乐制作人三少因病去世的噩耗。在三少离开后的第48小时，乐队决定将他在去年“与非门20周年音乐会”上所演唱的尘封多年的歌曲《大家好》发表。

“与非门”乐队公开发表的纪念文章中透露，去年7月18日“与非门20周年音乐会”上与蒋凡、阿庆合体演出整场的三少，尚在化疗期间。文中写道，虽然三少唱歌不准，但那次是他唱得最准的一次，其声其情，令人感怀，很多现场的朋友为这首从未发表的歌曲感动掉泪。蒋凡记得，当时首次跟三少排练这首歌时，三少跟她强调，“大家好”不是跟大家打招呼的那个意思，而是大家都要好，而这首歌未来将会收录在“与非门20周年”精选黑胶专辑中。

B面

从“歌手”蒋凡到“非凡”制作人

离开“与非门”乐队之后，蒋凡与跟她有着同样价值观、梦想的刘三藏合作开启了个人音乐之旅第二个阶段。他们以东方音乐为基础，开始全身心投入养心音乐的创作。与蒋凡摘掉国内顶级电子乐队“与非门”的主唱光环而投入新音乐方向相同，作为曾经的《同一首歌》音乐总监，刘三藏曾策划制作过多场几万人的音乐会，在名利变幻无常前，他选择提前转身，“我们彼此都是从喧闹走进了一个比较安静的环境里，这实质算是很自然的人生过渡。如果我们一直停留在别人为自己缔造的光环里面，没有新的积累与沉淀，或许我们未来创作的音乐作品，会让大家感受到一种无谓的重复。”蒋凡说。

于是《凡·非凡》这张专辑得以在2021年问世。“第一阶段做电子音乐，第二阶段演唱了很多心灵音乐，《凡·非凡》这张专辑，正处于我完成了两段非常特别的音乐旅程之后很重要的时间节点上。”

2019年底，太合音乐E-Werk电联厂牌主理人倪兵发给蒋凡一首由英国音乐人Catching Flies制作的电子音乐《DAYMARKS》，并询问蒋凡，在填词概念由她自主决定的前提下，有没有兴趣用Catching Flies的作品进行改编与演唱。这是蒋凡作为歌手二十余年来，首次接到专辑制作的项目。面对着从选曲、制定概念、填词、录音到后期混音全都要自己上阵的新挑战，蒋凡没有任何迟疑。她觉得，这些年做音乐积累了很多经验，现在正是时候将这些经验投入到实践。

首先，蒋凡找来了好友、诗人作家扎西拉姆多多，把整理出来的几首谱子和哼唱的旋律发给对方，放心地交给她去填词。关于新专辑的整体风格，蒋凡则更加希望能将自己前面两个不同的“十年”音乐历程进行结合。

扎西拉姆多多用了两个月时间，完成新专辑五首作品填词部分的创作，词作直指内心，充满意境地表达，超乎了蒋凡的预期，也为她减轻了些许制作压力。蒋凡坦言，由于首次担任制作人，加之五首作品风格完全不同，她觉得有点高估了自己对于这些曲目的驾驭能力。

扎西拉姆多多完成填词之后，蒋凡便开始着手进行演唱部分的练习与录音。当初次完成录制后，整张专辑的音乐风格听上去让蒋凡感到有些奇怪，但又寻不到根源。鉴于总是唱不到令自己满意的状态，她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的唱功出了问题，中间一度停掉录音，进行了很长时间声乐方面的学习与训练。

“慢慢地，我发现，并非唱功问题，而是这几首歌从情感上讲，并不像平常的情歌或民谣那样容易抓人。五首歌词看似自然流露，略带描述，其实更为深层的是在讲述有关生命的智慧，并不适合用人与人之间的正常情绪进行表达。若是放在自然或宇宙世界的层面解读，对于歌手或听者而言，反而更加容易理解。”

由于五首歌曲风格太过迥异，填词的内容又与传统音乐作品差别很大，因此，“歌手要拿出怎样的情绪演唱？在演唱过程当中，声音的感觉如何尽力掌控以达到吻合歌词内容？”都需要蒋凡在实践中不断地适应与调整。在她看来，制作过程中最难的部分是最开始时，录制完成后总感觉不到一首歌曲该有的样子，即使很长一段时间都在反复尝试，还是找不到突破口。回想当时的纠结与不知所措，蒋凡更加感谢在整个过程中，那个不懈地坚持打磨与反复将之前的想法推翻的自己。

歌曲解码

在《凡·非凡》这张专辑中，里面有很多蒋凡埋下的、等待听者静静发现的内在思维线索。

01

《这一颗心》 蒋凡/徐真真

词：扎西拉姆多多/徐真真

曲：Catching Flies

这一颗心一切唯心

It is mind only my mind

这一颗心一切唯心

It is mind only my mind

这一颗心一切唯心

It is mind only my mind

第一首歌曲《这一颗心》，蒋凡以“心”来定义人类世界观，引领大家去“内观”自己，将一切的事物向内找到自己的解读与认知。“《这一颗心》的精神内核，传递的概念是，自己的‘心’如何去看待世界，这个世界便会以你看待它的方式去呈现。我希望能告诉大家，一定要用一颗积极与阳光的‘心’，解读世间一切的人与事。”

《这一颗心》是《凡·非凡》整张专辑里，蒋凡唯一一首与他人合作演唱的作品，由她与嘻哈歌手徐真真共同完成，里面大段的说唱内容均由徐真真创作。蒋凡回忆，其实对于新生代说唱歌手徐真真而言，这首歌的命题很宽阔，蒋凡表示当时就连她自己都很难用某种具体意象去诠释给对方，但最终徐真真用了更加生活化、更加贴近年轻人的表达完成了填词，听后让对于作品非常严谨的蒋凡很满意。

02

《梦聚》 蒋凡

词：扎西拉姆多多

曲：Catching Flies

问 有几分心绪

未见哭 只见眼泪

问 有几番醒醉

淡看它 一一散聚

心 不必有悔

眼泪仍相对

心 不肯再累 不再执

不计琐碎

往日随风去

专辑第二首《梦聚》讲的即是“人生的如梦如幻”，在蒋凡看来，人生犹如在梦中的一场相聚。初听《梦聚》这首作品的人，大多都会隐约地感受到“粤剧”风。蒋凡坦言，她首次听Catching Flies的原曲时，老粤剧电影感的画面便冒了出来，随即与生在广东的好友扎西拉姆多多商量，想尝试做一首粤语歌，这也成为了专辑里唯一一首粤语演唱的作品。

03

《观》 蒋凡

词：扎西拉姆多多

曲：Catching Flies

夜如晶 昼消隐 星

夏空花 终虚化 影

舍不离 续不断 灯

真亦假 实更虚 幻

第三首《观》，是在前两首完成了“从外在向内观”之后，受到“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这句话启发，成为专辑概念的中心。蒋凡觉得自己每唱这首歌时，如同在唱整个宇宙，而这首歌的精神内核讲述的也是“生命的无常”。在蒋凡看来，“无常”并非一种消极的感觉，而是一种更积极的精神状态。

04

《醒者》 蒋凡

词：扎西拉姆多多

曲：Catching Flies

Dreamer 我独自醒在你

迟迟不愿意沉睡的梦里

Dreamer 你独自躺在我

明明早已经醒过的幻境

第四首《醒者》，蒋凡用一句“我独自醒在你/迟迟不愿意沉睡的梦里”点明歌曲的中心主题，通过“醒”，“不愿意沉睡”，“梦”三种意象的结合，营造出了一种虚实幻境之感。

05

《本来面目》 蒋凡

词：扎西拉姆多多

曲：Catching Flies

只因太过靠近

只因太过靠近太过靠近

只因太过靠近太过靠近

无法看见 无法看见

只因太过简单

只因太过简单太过简单

只因太过简单太过简单

无法认出 无法认出

太深奥故 不可思议

第五首《本来面目》，由于和声设计有些R&B的感觉，因此也被蒋凡看作整张专辑里演唱难度最大的歌曲。概念上，这首歌曲表达的是通过前面的内观自己、感悟如梦如幻的人生之后，最终发现并彻底了解自己的本来面目。

《凡·非凡》整张专辑概念设计，不仅借鉴了古老的智慧哲学，用到很多经典的意象比喻，还把这些巧思融合到专辑歌曲、命名、歌词等内容里。例如，从歌名的字数排序上，《这一颗心》，《梦聚》，《观》，《醒者》，《本来面目》也是以“42124”相对而列。“设计这张专辑我花了很多心思在其中。很多细节奇思妙想出来之后，现在看来其实都很有趣，相信很多人首次不一定能看到这些，但如果他们能发现并感悟，我自然也很开心。”

采写/新京报记者 刘臻 实习生 聂馨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