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波16年 他们为草原女儿接种HPV疫苗

7月，鄂尔多斯(600295,股吧)准格尔旗妇幼保健院，北京同仁医院妇产科主任医师段仙芝（左一）正在为女患者做宫腔镜检查。新京报记者 徐雪飞 摄

北京协和医学院/群医学及公卫学院教授、博导乔友林。受访者供图

栏目主播 徐雪飞 新京报深度报道部《剥洋葱》栏目记者/编导，从事新闻工作4年，专注于人物视频报道。《就上一天班》栏目主播。 剥开层层外壳，直抵人物内心和事件核心。“剥洋葱”视频经过一年多的尝试，已成为新京报社内容视频化战略的主力。接下来“剥洋葱”视频将继续打造成一款以优质原创内容为核心竞争力的视频类新闻产品。“剥洋葱”视频力求呈现复杂性，追求“人性之美、结构之美、思想之美”，记录真实可感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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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乳头瘤病毒，它有一个洋气的名字HPV，听这个名字，好像没啥特别的。但是你一定要知道，HPV是常见的生殖道感染病毒。小姐妹们在一生中感染HPV的概率高达80%—90%……”

鄂尔多斯市准格尔旗妇幼保健院四楼“两癌筛查”现场，电视屏幕上循环播放着HPV病毒讲解视频。不远处的妇科检查室内，国家“两癌”检查技术专家组成员、北京同仁医院妇产科主任医师段仙芝正拿着镊子为躺在检查床上的妇女做宫颈癌筛查。

68年前，她出生在准格尔旗一个毗邻黄河及草原的农庄。

2005年，时任内蒙古自治区人民医院妇产科主任的段仙芝进京拜访我国宫颈癌防治专家乔友林教授，恳请他帮助受困于宫颈癌的鄂尔多斯妇女。乔友林教授被她眼里的热忱、真挚打动，欣然应允，携手启动了鄂尔多斯宫颈癌防控方面的一系列工作。

自2006年以后，乔友林和段仙芝在内蒙古自治区宣讲、普及“早筛查早诊治”的重要性。2016年，鄂尔多斯正式启动全人群两癌筛查项目，为适龄常住人口进行免费“两癌筛查”。2020年，鄂尔多斯市在全国率先开展了“关爱女生健康进校园”项目，为13-18岁的在校女孩免费接种HPV疫苗。今年4月，鄂尔多斯全市HPV疫苗免费接种项目正式启动，为13-18岁女性免费接种三针HPV疫苗，民众仅需缴纳接种服务费，即可在定点医疗机构实施接种。

至此，鄂尔多斯市成为国内第一个免费为适龄女中学生接种HPV疫苗的城市。有人说，“这是草原给少女的礼物”；有人说，“这是国家的好政策，我们赶上了好时候。”

谈 求学当医生

段仙芝:看了太多一查就已治不好的病例 觉得很可惜

段仙芝

北京同仁医院妇产科主任医师、教授，北京协和医学院肿瘤医院肿瘤研究所客座教授，中国癌症基金会监事。国家“两癌”检查技术专家组成员,健康城市健康中国创新模式试点消除宫颈癌专家。

《剥洋葱》：你小时候的教育环境是怎样的？

段仙芝：我出生在农庄，在我们那个年代，我们那的女孩子一般都不上学，尤其在农村偏远落后地区，只有男孩子上学。我们家就我爸爸支持我上学，爷爷、奶奶、我妈妈都不支持我上学，老说“女孩子都不上学，你为什么就老要上学？”后来我也不管他们，反正书包就藏在外边烧柴火的小洞里，每天从洞里拿出书包就去学校了，上学来回几公里。虽然我是女孩子，但我还是想读书。

到二年级的时候，全班就我一个女孩子，一直到六年级。考中学时，全班30多个人，只有我一个人考上了。后来我成了我们村第一个读过高中、念过大学的女性。

《剥洋葱》：你从医多少年了？工作单位有变化吗？

段仙芝：有45年了。我1952年出生，1976年大学毕业，之后到准格尔旗医院妇产科工作，1978年调到鄂尔多斯人民医院妇产科工作，1985年到中国医学科学院肿瘤医院进修学习，之后到协和医院学习“葡萄胎”诊治，又去妇产医院学习产科。1992年调去了内蒙古自治区人民医院妇产科。2008年调到北京。现在是北京同仁医院妇产科的主任医师，定期回鄂尔多斯坐诊，开展“两癌筛查”。

《剥洋葱》：当时怎么想到要回鄂尔多斯开展“两癌筛查”？

段仙芝：在基层医院（准格尔旗医院），我看了太多一来查就已经宫颈癌晚期、治不好的病例，很可怜。我就在想能不能有个预防的措施。在内蒙古自治区人民医院当妇产科主任的时候，我就想做点工作，搞清楚在内蒙古哪里的宫颈癌发病率最高，分布在哪些年龄段等，申请了一个课题，批了之后就在全内蒙古自治区做筛查。

《剥洋葱》：起初开展“两癌筛查”时，当地人积极性如何？

段仙芝：真正了解筛查必要性的人还是很少的，因此就得认真宣传。自2006年以后，乔老师和我就在全内蒙古自治区培训和宣讲，给大家普及乳腺癌和宫颈癌的筛查知识。早期参与筛查的人少，大家都觉得没有症状就不必来检查、不用来看病。我们就对大家讲筛查的好处。有一次在一个地方做筛查，400人中查出4个癌症，28个癌前病变。从此，老百姓(603883,股吧)就传开了，愿意来筛查的人越来越多，大家逐渐就有这个意识了。

《剥洋葱》：当时为什么会找到乔友林？

段仙芝：我到当年进修的中国医学科学院肿瘤医院妇瘤科找章文华主任讨教时，她给我介绍的。

《剥洋葱》：你和乔友林一起合作做了哪些事情？

段仙芝：内蒙古基层医师宫颈癌服务能力的提升、宫颈癌和乳腺癌防治技术的科学研究、鄂尔多斯适龄妇女两癌筛查与人群预防、中国首个适龄女生HPV免费接种试点市，进而推动中国消除宫颈癌进程。

谈 宫颈癌防治

乔友林:“我们的宫颈癌筛查检出率能达到95.2%”

乔友林

北京协和医学院/群医学及公卫学院教授、博导，中国医学科学院/肿瘤医院流行病学研究室研究员。曾获第二届中国流行病学杰出贡献奖章，2011年世界卫生组织/国际癌症研究署癌症研究杰出贡献奖章等。

《剥洋葱》：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研究宫颈癌的？

乔友林：1997年我回国之时，国外有很多的研究都在积极发展中,比如宫颈癌病因，HPV病毒、检测的方法等。但国内对宫颈癌还没有太多的关注，我意识到这个领域还是跟国外差距比较大。

一个偶然的机会，美国克利夫兰医学中心想跟中国搞合作，我觉得机会来了，就跟对方联系。1998年起，我开始了宫颈癌筛查方法学的研究。

《剥洋葱》：你和段仙芝是怎么认识的？

乔友林：十六年前，我们医院（中国医学科学院肿瘤医院）的一个主任找到我，说有一个内蒙古的医生想跟我们合作，开展宫颈癌的防治。我同事说，这个医生以前在她那里进修，特别淳朴，特别善良，也勤学好问。

然后我和段老师就约着见面了。她向我介绍，鄂尔多斯妇女受困于宫颈癌，希望我去帮助她们。我被她的热情和对家乡妇女的关爱所打动，另外我从小就有到内蒙古当骑兵横刀策马巡逻边疆的梦想，因此我就跟她积极地启动了帮助鄂尔多斯宫颈癌防控方面的一些工作。

《剥洋葱》：在鄂尔多斯开展的宫颈癌筛查检出率是多少？

乔友林：可达到95.2%。就是说100个病人里面，通过这个检测方法，能查出95个，漏掉的不到5%。那是很了不起的，敏感度很高，从来没有一个检测方法，有那么高的检出率。而一般的癌症筛查查体能查出百分之六七十就很了不起了。

《剥洋葱》：什么时候开始在鄂尔多斯开展“两癌筛查”？

乔友林：算上培训和做科研的时间，有十来年了。但是实际上把科学的成果用到整个人群里，是从2016年开始。只做科研是不行的，获益的只是少数人群，鄂尔多斯这个城市尽管不大，也有近200万人。

从经济上来看，鄂尔多斯也不贫穷。它是卫生资源贫穷，好的医生少，因此要帮助它建立起一套好的癌症早诊早治的体制。2016年段老师找到我之后，又给当地制定了一个非常详细的两癌防治规划，就是在5年之内，整个鄂尔多斯市的9个旗，35到64岁的妇女都参加筛查。而且这个筛查我们用最好的方法：核酸检测。我们把这个技术教给当地的妇幼保健院，他们自己就会做。

《剥洋葱》：什么时候在鄂尔多斯启动HPV疫苗接种的呢？

乔友林：“两癌筛查”之后，我们想着，不能永远在下游捞鱼，要在上游就把堤坝做好。2020年，我们又进了一步，针对13-18岁女生（还没有性行为暴露），启动了HPV疫苗预防接种计划。打了疫苗，绝大多数女生将来就不用担心宫颈癌的事了。

从2020年8月1日开始，鄂尔多斯在全中国实行了第一个以政府为主导的HPV预防宫颈癌的全适龄女生人群覆盖的计划，现在已经达到84.5%，世界卫生组织要求达到90%，在2030年达到就可以了，还有9年。

同题问答

1 抛开年龄，你觉得一个人正值青春的标准是什么？如果用三个形容词形容一下。

段仙芝：青春没有标准,健康是最好的青春。三个形容词: 好奇，简简单单，善意。

乔友林：健康、快乐、无忧。

2 与18岁时的自己相比，你身上发生的最大变化是什么？

段仙芝：最大的变化可能还是内心,能够对生活和工作中面对的人有更多的体察和默契。

乔友林：事业有成，梦想成真，每天都处于快乐之中。

3 回到18岁最想对自己说的一句话是什么？

段仙芝：年轻真好，珍惜吧。

乔友林：诚实善良，不自私乐于助人、勇敢不怕困难。

4 你18岁的时候最想得到的东西是什么？现在得到了吗？

段仙芝：18岁太遥远了，记不清了。

乔友林：不为良将、便为良医。做到了。还将继续做下去。

特14-特15版采写/李雨凝 新京报记者 吴淋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