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因为一份公开通报的流调信息,河南男子岳荣贵(化名),或许仍然是万千北京打工者中的普通一员。
1月19日,北京市第269场新冠肺炎疫情防控工作新闻发布会召开。发布会现场通报,朝阳区新增一例无症状感染者,现住朝阳区平房乡石各庄村,主要从事装修材料搬运工作。流调信息显示,感染者的行程轨迹涉及东城、西城、海淀多区,辗转多个工作地点,常在凌晨工作。
那是岳荣贵在北京留下的印记。在公共讨论空间,他的经历被赋予更多关注。
实际上,岳荣贵是为寻子才来到北京,2001年出生的儿子岳跃仝,于2019年8月12日在山东省荣成市东山镇东山汽车站候车厅走失。此后的两年多,岳荣贵辗转多地寻子,进京务工。
在北京,他做一些零工,没有固定的工作时间,也没有固定的工作地点,夜班是家常便饭。他在城市的各个角落做活,直到行程轨迹被所有人看见。
岳荣贵的流调信息。
寻子两年半
44岁的岳荣贵,已经在山东威海打拼十余年。从河南老家到胶东半岛,一个月“也就挣个几千块钱”。
岳荣贵出海打渔,妻子林颖(化名)则负责晾晒海带。二人膝下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初中毕业后就进厂里打工,小儿子继续读书。
变故发生在2019年8月12日,长子岳跃仝在荣成市东山镇东山汽车站候车厅走失,从此音信全无。
林颖告诉新京报记者,岳跃仝性格内向,平日里“老实”,偶尔脾气有点急。失联那天,儿子穿着白色外衣,下身套着黑色牛仔裤。
对于整个家庭来说,岳跃仝的意外失联堪称一个重创。岳荣贵没有任何头绪,只能大海捞针一般,游走到各个城市寻人。
村支书岳胜(化名)对岳荣贵的寻子经历印象深刻。“这两年他(岳荣贵)在外面边找孩子边赚钱”,岳胜告诉新京报记者,“就是抓着两块钱就赚。”
岳跃仝到底去了哪里,会不会是被骗进传销?没有人说得清楚。
周围人只知道,岳荣贵骑着一辆三轮摩托车,走了很多地方。为了省钱,他在车上驮着被子,“他不上宾馆,累了就在车上睡觉。”岳胜说。
北京,成了岳荣贵寻亲路上的重要站点。“我去年就去过北京打工,去了两次。”岳荣贵回忆,当时北京还没有疫情,他兼几份零工,想着:总有一天能见到儿子。
城中村里的打工者
岳荣贵是家中的长子,下面有一个弟弟,老家还有一双七旬老人需要赡养。林颖说,岳荣贵的父亲常年瘫痪在床,母亲也有心脏病,身体不太好。
2021年冬天,岳荣贵的母亲在老家摔了一跤,造成股骨颈骨折住进了医院。岳荣贵的弟弟在医院照顾母亲,家里只剩下瘫痪的老父亲。
11月25日,岳荣贵不得不赶回老家照顾生活不能自理的父亲。
岳胜说,岳荣贵是家里的顶梁柱,他常常托自己给父母打钱,“经常五百一千的打过来。”当得知岳荣贵感染新冠病毒后,岳胜十分难过,他反复询问记者,“能不能帮他(岳荣贵)找到儿子?如果要经费,我个人可以帮他出这个钱。”
12月14日,岳荣贵的母亲出院,他专门雇了一个护工贴身照护。在家呆了二十多天,岳荣贵觉得,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是回到北京继续打工,挣钱。
找儿子,很需要钱。
12月16日,通过一个石各庄打工群,岳荣贵拼了一辆车回京。车上一共9个人,互相之间谁也不认识。
就像此前的多次往返一样,从威海的家中到位于朝阳区平房乡石各庄村的出租屋,回去是生活,回来是工作。在大城市里打拼的岳荣贵,显得并不起眼。
18天辗转28地打工
流调信息显示,回到北京后,岳荣贵一直在装卸垃圾、干零活。
岳荣贵几乎没有休息时间。整个元旦假期,他从深夜工作到凌晨。1月1日到1月18日,18天里,他去了28个地方,包括乔丽致、木偶剧院、台湖、龙湾别墅,行程上百公里。
他的轨迹,被称为“最艰难的流调”。这份轨迹透露的信息显示,岳荣贵没有固定工作时间,也没有固定工作地点,工作到深夜凌晨是家常便饭。
他似乎也没有个人生活,唯一一次就餐记录,是在1月8日在双桥丝路美食独自就餐。
尽管此前已经出现感冒症状,但岳荣贵从没想到,自己会成为那个感染者。
直到他决定回到威海家中团聚。1月17日这天,岳荣贵上午前往陶然亭的邮政局寄件,之后乘坐地铁回到家中。中午,他去了东坝第二社区卫生服务中心核酸检测采样点,为离京回乡做准备。
车票早已经买好了,那是18日回威海的G1085次列车,北京到威海最早的一班车。
如果一切顺利,岳荣贵会在5个小时后回到家中。
1月18日,还没有得到核酸结果,岳荣贵已经踏上了回威海的火车。
列车启动约半个小时后,他的核酸结果出来了:阳性。
此后的隔离治疗,也隔开了如潮的议论。而目前,岳荣贵已经退烧,但说话时还有些咳嗽。
在北京打工的经历,他不愿意多谈,只有提到儿子,才会说上几句。
他的微信名是“家和万事兴”。
新京报记者 李照 实习生 杨姗 编辑 王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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