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美政府放松疫情管控，开启与病毒共存的博弈

奥密克戎未引发重症是全球社会的运气，但新冠病毒还未受到控制， 各国依然需要保持警惕，加强侦测和制定应对下一波疫情的政策

图/视觉中国

文｜《财经》记者 蔡婷贻  

编辑｜郝洲

自2月1日起，欧盟27个成员国居民在欧盟区域内，只要已经接种过新冠病毒疫苗或曾经感染过新冠病毒而带有抗体的居民，就无需再接受额外的筛查和隔离。

英国和丹麦更是先后宣布不再强制要求戴口罩和出示疫苗接种证明，民众可以开始正常出门工作，正式拥抱与病毒共存。

约翰霍普金斯大学流行病学家道迪（David Dowdy） 对《财经》记者解释，欧盟成员国和英国的免疫程度看起来都已经相当高，即使放松相关疫情管控措施，再发生新一轮大规模疫情的可能性也不太高，只是疫情仍未完全达到高峰的个别国家，完全放开将需要更谨慎。

2021年11月在南非发现的奥密克戎毒株具有更强的传染力，突破了疫苗保护，迅速在放弃保持社交距离和佩戴口罩的欧美居民间流传开来，感染病例数大幅攀升。2022新年假期之后，美国在1月3日单日确诊病例超过100万，英国在1月4日单日确诊也达到新高20万， 迅速攀升的确诊病例让各国政府一度感到忧虑，美国的医疗系统在新冠疫情暴发两年之后再一次濒临崩溃。

不过，奥密克戎变异毒株带来大规模感染，但致死率大幅下降，感染者多表现为临床轻症，让部分传染病学家看到群体免疫的希望。

但传染病专家们也不忘强调，由于新冠病毒变异的高度不可预测性，全球社会不该因此掉以轻心 。1月24日世界卫生组织秘书长谭德塞就警告，目前全球防疫措施仍然有利于新冠病毒发展出更多新变异毒株，世界各国政府都应该继续管控疫情。

道迪则进一步强调，尽管从疫情趋势看来有了积极进展，感染者的症状已经普遍不再那么严重，但是奥密克戎引发的新一波疫情给全球抗疫带来的启示是新型冠状病毒是不可预测的，“我们无法预测下一轮疫情什么时候会来袭。”

“一部没完没了的电影”

2021年的夏天，欧美大部分国家一度以为打完疫苗后就可以告别新冠肺炎，回到正常生活轨道。放松了警惕的各国民众不仅大规模摘除口罩，更如常庆祝2020年没能过上的感恩节和圣诞节。

但奥密克戎的来袭着实让大家又恐慌了一把。谭德塞在2021年底的记者会上特别警告，“我非常担心，在传播性更强的奥密克戎和德尔塔一起传播的情况下，疫情可能变成大海啸。”

奥密克戎变异毒株事后被证实，其引发的症状相对轻微，谭德塞所担心的疫情大海啸并未发生。

在2月1日完全放开的丹麦就经历过这样一次过山车式的心理变化。丹麦居民丽娜对《财经》记者指出，奥密克戎除了传染性非常强，感染引发的症状似乎和一般感冒没什么区别，病毒似乎不再攻击肺部，只有那些没接种疫苗的人可能面临需要去医院就诊的重症。由于现在丹麦国内的压力来自于隔离措施引发的人力短缺，考虑到医院目前有足够资源承担重症患者就诊需求，政府选择了重新开放，“问题是丹麦的感染总数还未达到高点……有些人对直接放开持有保留意见。”

将于2月2日放松疫情管控的法国则相对谨慎，采取分阶段做法，首先允许民众在户外可以不用佩戴口罩，然后将在2月中允许民众持疫苗护照进入公共场所。自2021年12月的最后一周起，法国感染病例数几乎每天创下新高，12月28日新增感染病例为18万，12月29日单日新增病例20.8万例。法国卫生部长Oliver Veran 指出， 新的感染数字意味着24小时中，每秒钟有两个法国人被确诊阳性，“我们从来没经历过这样的情况，”我们同时面对两个敌人——奥密克戎和德尔塔（变异毒株）。法国总理Jean Castex更坦言，奥密克戎引发的疫情就像“一部没完没了的电影”。

为了控制传染，法国在1月重新限制餐厅、球场和酒吧的营业，鼓励民众居家办公，并在主要城市中心要求民众戴口罩 。不过，由于奥密克戎传播迅速，法国确诊病例在1月下旬达到单日52万的高峰，病毒学家发现奥密克戎取代了德尔塔变异毒株，尽管传播性特别强，但是对已经接种过疫苗的人影响并不严重。至1月30日，法国24小时内新增确诊病例为39.2万例，总感染数超过1880万。

从2021年12月到2022年1月下旬，奥密克戎在美国也造成确诊病例数迅速攀升，新年1月1日凌晨1点半，纽约急诊室医生Kelly Doran 在社交媒体上表示，“这是我们第一次没有倒数计时（进入新年）……我猜我们已经太累了，或者觉得当下没什么好庆祝的了”“每个人都感染了新冠肺炎，包括那些你觉得他们没有感染的人也被感染了。”

尽管奥密克戎本身导致感染症状较为轻微，但是由于其传播力超强的特性，感染基数大规模扩大，重症病例数在美国反而创下新高。根据美国CDC的研究统计，奥密克戎变异毒株造成平均每1000人中27人重症，德尔塔变异毒株则造成1000人中78人重症；住院死亡率也从德尔塔的12%下降到奥密克戎的7%。弗吉尼亚大学附属医院重症医师贝尔（Taison Bell）指出，奥密克戎和德尔塔的区别就像飓风和龙卷风，龙卷风在小区域造成比较严重的伤害，但是飓风造成的损害规模更广。

根据统计，感染奥密克戎后发展成重症的主要为未接种新冠疫苗和较年长的病人；50岁以上感染者的住院率是年轻感染者的三倍。

美国政府不断呼吁美国民众接种新冠疫苗，并通过自我筛查和佩戴N-95口罩来阻断传播。最终在民众的批评声中，确诊病例数于1月的第二周达到高峰，平均每日新增确诊病例达到80.7万例，第三周开始出现下滑，平均每日确诊数为72万。

美国国家过敏和传染病研究所所长福奇在接受媒体采访时乐观地指出，经过数个回合的疫情，感染和三剂疫苗带来的免疫力，将能避免下一个新变异毒株再度大规模感染美国社会。“越多人接种疫苗和加强针，我们将越能避免新变异毒株带来的挑战”。

新冠大流行的终点？

正当欧洲政府计划放松防疫措施的同时，隐秘型奥密克戎BA.2渐渐开始在这些国家流传，英国国家卫生部门1月21日宣布将奥密克戎的亚变体列为“调查中”（的变异毒株）。根据病毒学家Trevor Bedford估算，到1月底为止，奥密克戎亚变体引发的感染占丹麦确诊病例的82%、在英国占9%、在美国占8%。

丹麦病毒学家推估，奥密克戎BA.2的传染力可能是奥密克戎原型的1.5倍。但更重要的问题是奥密克戎原型和亚变体的关系，芝加哥西北大学流行病学家Egon Ozer指出，现在最重要的问题是感染奥密克戎原型之后，是否就能免于奥密克戎BA.2的感染，如果不能的话，奥密克戎原型和亚变体将可能形成“两个驼峰式的疫情”。

尽管有流行病学家认为欧洲个别国家有望进入“地区性传染”(endemic) ，不过道迪对《财经》记者指出，每个专家对地区性感染的认知都有所不同，在目前仍处于确诊病例高峰的同时，讨论地区性传染似乎太早了。

其他病毒学家也警告，在个别政府放开限制之前，应该更为谨慎。密歇根大学流行病学家戈登（Aubree Gordon）指出，整个社会依然保持警惕的心态将非常重要，不要随便因为感染病例开始下滑就认为疫情已经过去，“只有当我们进入一段静止期的时候，疫情才可以算得上结束，现在还不到那个时候。”

病毒学家Ian Mackay 也强调，“我希望我们能等到更了解奥密克戎之后再开放；我希望我们能花更多时间教育大众口罩的重要性，并且进一步升级使用防护性更强的口罩。”

非洲疾病控管中心主任John Nkengasong警告，奥密克戎不会是新冠病毒的最后一个变异毒株，全球社会应该从过去对抗每个变异毒株中总结出错误和经验，进一步完善应对机制，从疫苗的普及到口罩的正确佩戴。“大家应该认识到病毒还未受到控制，（各个）国家都应该准备得更完善，加强侦测和制定应对下一波疫情的政策。”

他指出，奥密克戎未引发重症是全球社会的运气，下一个变异毒株是否兼具更强传染性和可能引发更严重的症状仍是个未知数。

世界卫生组织在1月中也认为，目前还未到将新冠肺炎列为地区性传染病的时候，但是如果世界各国政府能依计划在2022年中完成给70%居民接种疫苗，全球社会将有机会在2022年走出新型冠状肺炎的全球公共卫生紧急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