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人简历:李悦,北京市丰台区人,23岁,北京联合大学针灸推拿专业2022届毕业生
求职方向:针灸推拿相关岗位
座右铭:“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爱,创造奇迹。”16岁那年,李悦在北京市盲人学校念高一时,仍能看清学校墙上的这行字。
如今,23岁的李悦即将从北京联合大学特殊教育学院毕业,世界只留给她一个模糊的、没有色彩的轮廓。
李悦甚至不知道自己长什么样子。照片里的她,扎着小马尾,脸有些方方的,浓眉大眼,眼睛仍像是有光,微微笑着。
在这个“史上最难毕业季”,像李悦这样的盲人毕业生,找工作更难了。学了五年针灸推拿,她想做一名推拿医生。“创造奇迹的话,我可能做不到”,李悦说,她想用爱和自己的双手,帮助病人缓解疼痛。
2021年7月,李悦在北京联合大学拍照片,她说,“这里马上就不属于我了。”受访者供图
“我想上大学”
打李悦记事起,视野就只有一个巴掌大小。“一个椅子和一张桌子摆在面前,如果要看椅子,就看不见桌子了。”想看到别的东西,李悦只能转动脑袋。
上幼儿园时,不借助放大镜,还能看清本子上的格子。搬张桌子,在院子里就着阳光就能写作业。
但日子一天天过去,李悦的世界也一天天模糊。
上了小学,老师安排李悦坐在多媒体投影仪旁边,比第一排还靠前。刚开始还能看清黑板上的字,到后来也看不清了。
老师留作业,同学就帮她抄下来,但字小且书写习惯不同,回到家姥爷要再誊抄一遍,“每个字都写得很大。”
作业本上的格子,李悦也看不清边框了。姥爷拿起尺子,在白纸上一行行画,格子画得大大的,边框画得粗粗的,李悦就在这样的格子里写作业,“熬夜到几点,姥爷就陪我到几点。”
小学六年级,李悦学习越发吃力,老师建议她初中上北京市盲人学校。
在北京市盲人学校,李悦第一次接触盲文。写盲文的笔像是个小锥子,不仅材质硬,写字也更费力,“写久了手会疼,好多同学中指磨出了茧子。”
初中毕业后,李悦面临着一个重要选择:上高中或者读中专。“我选的是高中,因为我想上大学啊”,她在电话那头嘿嘿笑着。
高三时晚自习下了课,李悦会把课本和助视器拿回寝室“开夜车”——助视器是一块能放大字、调节亮度的电子屏幕。
要上大学,李悦的选择不多。身为北京人,高考填报志愿时,她只填了北京联合大学这一所学校,有点破釜沉舟的意思,“当时就想的是必须要考上,考不上的话,还要再复读,家里也得跟着操心。”
2017年,李悦顺利考上北京联合大学特殊教育学院。
在北京联合大学特殊教育学院党委副书记王希庆看来,李悦这样考上大学的盲生是佼佼者。“残疾学生上大学,比例相对较低,而且需要付出更艰辛的努力。”
李悦在使用电脑。受访者供图
5年“摸遍”了361个穴位
在北京联合大学,李悦念的是针灸推拿专业——这不得不提原中国残联副主席李志军。
5岁那年,李悦上李志军的诊所按揉眼睛。那个年代,揉一次10分钟,收35元钱。李志军开始以为李悦是个视力正常的孩子,在得知情况后,此后整整10年没再收过1分钱。
李志军按摩的手法很轻,但效果很好。诊所还挂了面病人送的锦旗,上书四个字“妙手仁心”。李悦也想学这门手艺,缓解病人的痛苦。“如果哪天我能收到这样的锦旗,就知足了。”
刚进入北京联合大学,李悦就一头扎进了医学知识的海洋。
上课时,李悦一般先跟着老师听,在书上做些记号,等下课了再听一遍录音,把重点补上。
解剖课上,李悦用手摸人的头骨标本。因为看不见,她有些害怕。标本缺失了下颌骨,摸起来有些扎手,但只能硬着头皮上,“在真人身上操作的时候,要靠骨头的位置去寻找穴位。”
五年时间,李悦摸遍了人身上的361个穴位。
电话那头,她摸着自己的人中穴和迎香穴说,“人中在鼻子和嘴巴连接的凹陷部位,上三分之一和下三分之二的交界处,按人中开窍醒脑,有人晕厥了就掐这个位置。迎香穴在鼻翼处,要斜向上去点它,作用是通鼻窍。”
大五这年,李悦在北京按摩医院实习了四个月。在儿科,小朋友们叫她阿姨。一开始李悦没反应过来,“不知道他们在叫谁,后来我就知道了。”
时间一长,李悦听声音就能认出他们。一摸身子,胖瘦和症状不一样,更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有时给成人按摩结束,对方会说,刚来都动不了,现在都能活动了。“我的手法起到作用了”,李悦很欣慰。
“我喜欢按摩这份职业”,但她又说,“我觉得不是用‘喜欢’这个词,而是帮助患者解除病痛,让我觉得有成就感。”
李悦在北京联合大学盲生专用教室。受访者供图
想“成为”史湘云那样的人
疫情之下,在这个“史上最难毕业季”,对李悦来说,想找份工作更加不容易。
今年3月,她就开始找工作。
她报考了丰台区的社区医院按摩医生,但因为疫情,原定4月2日的招考被迫推迟。向其他按摩医院投递简历,也如石沉大海没有得到回复。
李悦又托人打听其他社区医院,但并不是所有的社区医院设有推拿科,还有的“招的都是正常人”。李悦又很快改口,“视力正常的人。”
尽管更倾向在社区医院和按摩医院工作,但李悦也能接受去按摩店。不过她的辅导员梁辉说,按摩店以私人营业为主,受疫情影响客源少了很多,招聘的人数也少了。
到了4月份,李悦有些着急,想过出门一家家找。但此后疫情暴发,公共交通一度暂停,她也只能待在家里。
那段日子,为了不让李悦生疏手艺,家里人买了张按摩床。李悦轮流给家人按按后背,揉揉腿。
李悦“看”过一个短视频,有个老爷爷拿着一本书,一个小女孩走过来说,闻到了一股香味,老人问是哪来的香味,女孩说是书上的香味。老人告诉她,如果书能有香味的话,那么《红楼梦》应该是最香的一本书。
李悦最喜欢的一本书,也是《红楼梦》,她最欣赏的人是史湘云。“她父母都去世了,跟着叔叔婶婶一起生活。她的开朗、纯真和才华,特别地吸引我。我可能还不是那样的人,但我想成为那样的人。”李悦说。
至于工作以后的收入,李悦说,她没想过挣太多钱,“我平时花钱的地方不是很多。”
“以后我会认真地对待这份工作,对每一个病人都负责,而且我会不断地去学习”,李悦说,“可能有的用人单位不愿意用视力不好的,会觉得添很多麻烦。但其实不是,我们对环境熟悉了之后,多走几遍也都认识路了。”
新京报记者 杜寒三
编辑 袁国礼
校对 吴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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