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侨伟：我就是命中注定要做演员的｜人物

如果说，香港回归25年间，港剧是内地观众探知香港文化的窗口，香港演员便是窗边的讲述者。戏中，他们以角色动情演绎香港变迁，向内地娓娓道来香港故事；生活中，他们也亲身感受着国家的日新月异，用心怀抱内地。

沧海浮沉随浪，戏中尽揽；今朝韶华共赏，此情依旧。香港回归25周年之际，新京报独家策划专访14位香港演员，他们中有些人如今依然坚守在电视业一线，有些人则过上了低调平凡的生活。但他们都是香港回归的重要幕前见证者。通过他们的动人讲述，我们试图重温香港电视剧最珍贵的黄金年代，唤起两地血脉相通的情感共鸣。

人们习惯叫苗侨伟“三哥”。每次聊起这个昵称，他都会想起那位走了很久的朋友，“我自己非常喜欢‘三哥’这个称呼，那是我特别好的朋友‘小黑’柯受良对我的称呼。我在电影《江湖接班人》里演的角色就是‘三哥’，那时我们在台湾拍戏，拍完后‘小黑’总是扯着嗓子，大老远就叫我‘三哥’。就是因为他这么叫，大家也才跟着叫起来的。这个名字是他赐给我的，也会让我时常怀念起这位老朋友。”话音一落，苗侨伟沉默了许久。做演员这几十年，他经历的故事比其他同行要多得多。

苗侨伟一向低调，他始终认为自己就是个普通的演员。 新京报记者 郭延冰 摄

尽管苗侨伟已经是一位资深前辈，但他仍十分低调，“我就是一个普通演员，从来不觉得自己很红，甚至都不觉得红过。”他很清楚这些都是观众或媒体给他的评价。如果把这些标签当真，心会飘，也会自满。“‘无线五虎将’确实很出名，去电视城大家都来围着你，影迷特热情，但也就这样啊。签完名，享受了鲜花，还不是要照样回去拍戏。所以这是没有止境的，永远都要努力。”如今，谈到“做演员”，苗侨伟的心态早已有了转变。入行四十余载，他曾在迷茫期选择退出演艺圈，转行做生意，但兜兜转转又重新回来做了演员。他觉得很多事都是命中注定的。“可以说，我就是命中注定要做演员的。生意做完再回来，转了一圈，还是做着我最喜欢的事，难道这不是命运的安排吗？（笑）”

自认颜值不在线

进训练班第一次见到汤镇业，都惊呆了

互联网上，关于苗侨伟的报道多和他的外形有关，“越老越有型”“连皱纹都透着帅”……但他从未把这些当真。对于外表的讨论他一向持淡然态度，感叹着“不是吧”“怎么会呢”。总有人问他“吃了防腐剂”一样的保养秘诀究竟是什么，他笑着说：“人变老是正常的，如果你每天都怕自己衰老，突然在镜子里看到自己，就会觉得真的老了。要看开一点，放松一点，不就多了两条皱纹吗？我也没有刻意做过什么，和正常人一样，一日三餐，多做运动。心态最重要，多想些开心的事情。”他笑言当年风靡一时的“无线五虎将”中，其他“四虎”随随便便都“靓（帅）”过他，“我从来没觉得自己是帅哥，他们都比我好看。汤镇业年轻的时候是最帅的，他的花名叫做‘女人汤圆’（迷倒不少少女的男生）。我还记得刚进训练班时，他是我师兄，我第一次看到他，都吓了一跳，‘天啊！他怎么会这么帅！原来他叫汤镇业’。见了他以后，我扪心自问，我们这种人出道以后还怎么做下去？几乎没什么未来了。”

当年的“无线五虎将”。（左起：黄日华、刘德华、梁朝伟、汤镇业、苗侨伟）

他笑着逐一盘点起同期“战友们”身上的优势：“年轻时的黄日华无论身材，还是样貌都很出众，在人堆里随时闪着光。刘德华也很帅啊，这还用讲吗？梁朝伟很有气质，他的眼神可以杀死人（笑）。总结起来，那个时候我看到他们，真的觉得自己是一点儿希望都没有了。”

因为出道时没什么信心，苗侨伟干脆把自己打造成“努力拼搏”的实力派。他说自己一直抱着“随遇而安”的态度。20岁时他在一家古董家具店做木工学徒，机缘巧合下报名参加了TVB艺员训练班，当时没有“一定要进去当明星”的志向，反而一心记挂着回去做木工，“做木工是有收入的，训练班没有。甚至我后来都忘记了报过名这件事。那一届竞争特别激烈，有6000人，过了一个月后，我接到了电话让我去二次面试。后来成功了、录取了，也和家人谈妥了，他们都很支持我，我才决定进这行。”

忆当年兄弟情

“无线五虎将”之间不存在也不需要比较

1980年，22岁的苗侨伟正式签约TVB，并遇上了一生的知己黄日华，“我们两个都是底层出身，家庭条件不太好，初次相识就很投缘。训练班在九龙塘，是比较高端的地方，但我们完全不知道怎么穿搭，就穿着庙街买的球裤去了。为了划算一点，每天一起跑公司食堂吃饭，偶尔蹭一下同学的私家车通勤，现在想起来都好怀念啊。”苗侨伟更喜欢用“郭靖”来形容挚友，“黄日华就是郭靖，喜欢就喜欢，不喜欢就直说，他很简单、直率、重情重义。如果做朋友大家算计来算计去就没什么意思了。我们就是那种两个人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兄弟。”训练班毕业后，苗侨伟和黄日华开始在大大小小的剧集里跑龙套、做临时演员，短短一年后他们便获得了公司的力捧。次年，两人主演了双男主港剧《过客》，经此一剧迅速走红。1983年，由黄日华、苗侨伟、翁美玲主演的《射雕英雄传》播出，在内地和香港都获得了超高影响力，更把苗侨伟的事业推向新高度。

“好兄弟”苗侨伟（左）、黄日华（右）搭档主演港剧《过客》。

83版港剧《射雕英雄传》。（左起：黄日华、翁美玲、杨盼盼、苗侨伟）

彼时香港娱乐圈，正处于一个全盛时代。1983年TVB台庆盛典上，高层特地安排苗侨伟、汤镇业、黄日华、刘德华、梁朝伟同台表演节目，邵逸夫亲自给五人赠名“无线五虎将”，也成了一个黄金时代的标记。“从那个时期开始，我们就成了台上台下最好的朋友。因为差不多都是那两三年出道的，大家各有各的忙碌，几乎都是每天不睡觉，日复一日的在公司上班，很多年都是这样的。”

身处于一个竞争激烈且更新换代迅速的环境中，外界也乐于将“无线五虎将”进行比较。但苗侨伟说，兄弟之间没有比较的必要，也从来不会受到这些舆论的影响，“这一行里，你要求自己做到顶峰是很痛苦的。就比如刘德华，他站在顶峰也是需要寻求突破的。所以我努力、上进，做好自己的本分，对自己有交代就行了。”

迷茫期选择离开

从不后悔转行，不然就会变成“烂尾楼”

苗侨伟说，即使现在“无线五虎将”成了过去时，但私下就算没有见面也会联系。在他心中这是一份珍贵的情谊。被问到“‘五虎’真的有可能重聚吗？”苗侨伟答：“一定会有，但不知道是几月几日，什么契机让大家能一起工作。如果有了天时地利，自然最好。我们不是刻意要制造一些‘回忆杀’‘情怀杀’，但如果是很有意义的事情或是特别的节目能够重聚，我觉得不是不可能。”

“无线五虎将”巅峰时期，收获了极高的名声与人气，但“高峰后总会有下坡”。随之而来的巨大压力曾让苗侨伟喘不过气。渐渐地，他觉得自己失去了方向。当他意识到，继续走下去并不是一个好办法时，苗侨伟选择离开TVB，换一种活法。

那段迷茫期他至今记忆犹新，“我离开TVB后，出去拍电影，却感觉没了方向，找我的作品也都很一般。那个时候年轻，为了生活什么都做，别人叫我拍我就去，两天也拍，三天也拍，拍了很多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的戏。太彷徨了，我每天都对着自己说‘我究竟在干什么’，完全迷失方向了。所以，既然找不到目标和方向，不如停下来，干脆不拍戏了，去打理生意。”1990年，出演完电视剧《浴火凤凰》后，苗侨伟宣布退出娱乐圈。

离开娱乐圈的那些年，虽然要面临很多压力，但苗侨伟说他从不后悔自己当初的决定。 图片来自其微博

息影之后，苗侨伟跟太太一起创办了艺视眼镜。创业的日子并非一帆风顺，他们也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压力。1997年亚洲金融风暴，各行各业都受到了冲击，要想把品牌做出影响力，每一步都充满了挑战，“后来我发现，做生意根本不是12个钟头的事情，而是24小时你都要去解决问题，以至于后来我回到娱乐圈拍戏时，会觉得整个人轻松、简单了好多。因为我只用去演好自己的角色，压力有导演、制作人、投资方一起分担，那是很幸福的。但，我从来没有后悔过当初的选择，因为那时如果我再继续这样拍下去，就像盖楼一样，会烂尾。”

苦尽才有了甘来

上世纪八十年代虽美好，但不能停滞不前

大概是经历过娱乐圈的艰苦岁月，让苗侨伟始终保持着平和的心态，顺利度过生意惨淡的危机，最辉煌时还开了连锁店。他说，那些年认识了各式各样的人，见了世面，也增长了见识。积累够了，发现自己还是喜欢做演员，于是他决定复出。

2004年，一部《学警雄心》将苗侨伟重新拉回到观众的视线里。剧中，由他塑造的警校教官李文升给人留下了深刻印象。但那个时候的苗侨伟，和以前不太一样了，他认为做演员需要丰富的生活体验，不能公式化地面对工作，那样是很难诠释好角色的。但他依然选择“拼”下去，最忙的时候一年拍了160集电视剧，“每个TVB的演员都有过这样的拍摄经历，有外景、有内景，外景回来录棚，拍到半夜再收工，能有两三个小时打个盹，醒来第一件事就是继续说对白……你说残忍也好，说是磨砺也好，经过了这些锻炼，我们后来到内地拍戏都觉得好幸福，先苦后甜。现在拍戏能有八到十个小时的睡觉时间，会觉得好幸福、好舒适。”

他说，大家应该珍视自己所拥有的，珍惜自己能演戏的机会，“我们都是从苦中挨过来的，没日没夜去追求自己的梦想。时代的巨轮一直在转，一个时代过去了又是另一个时代，这些是避免不了的。很多观众可能觉得现在港剧没有以往受欢迎了，因为我们处在一个来也快、去也快，所有东西都很快的世界里。传播媒介空间太大，再也不会像上世纪80年代那样，看剧只能通过电视，调好闹钟一到晚上八点，全家人坐在电视机前一起看。”他感慨着时代的不同，现在的娱乐圈一批批新人涌入，要学会接受这个现实，“上世纪80年代是美好的回忆，但不能停留在过往，要不断积淀，去面对当下的自己，面对未来。至于我，还在奋斗，也还在努力中。不是说我有什么高要求，只是我确实还有很多角色想演，毕竟演戏是我最喜欢的事情。”

同题问答

新京报：作为香港演员，你心中的港剧是什么样的？

苗侨伟：具有正能量传递功能的精心制作的剧集。

新京报：在你看来，哪个角色最能代表港人精神？

苗侨伟：港剧《使徒行者》系列中的卓凯。

港剧《使徒行者》系列中，苗侨伟饰演卓凯。

新京报：香港回归25周年，你个人在生活上和事业上最明显的变化是什么？

苗侨伟：心态的变化吧，年轻时已经拼过了，现在就是顺其自然。为什么大家总会觉得我做的决定很潇洒，因为我不会让自己有那么多包袱，这样就会随心且愉快。

新京报：你觉得在内地生活（或往来于香港与内地之间），最深刻的体会是？

苗侨伟：非常方便，现在内地的拍摄条件比以前好了很多，做演员真的是很幸福。

新京报：学说普通话的过程中，有没有印象最深刻的词？

苗侨伟：要选一个印象深刻的可能比较困难，这是一项大工程，我需要不断努力。

新京报：来内地发展后，掌握了哪项新技能？

苗侨伟：短视频的拍摄，可以拿来和观众们分享下角色心得，很多都是拍来笑一笑，娱乐一下的。

新京报：作为很多人的“回忆杀”，最想和当年的剧迷说什么？

苗侨伟：谢谢大家多年来的支持，我还在努力中，也会继续奋斗，希望能拍出更多好的角色回馈观众。

新京报：用一句话形容你现在的生活状态？

苗侨伟：现在就是最好的生活时刻。

>>>延伸丨苗侨伟聊经典角色

《使徒行者》演再多次也不觉得厌烦

新京报记者 周慧晓婉

首席编辑 吴冬妮

校对 刘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