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经记者 钟华(化名) 每经编辑 赵云
日前,中央网信办秘书局、中国证监会办公厅印发《非法证券活动网上信息内容治理工作方案》:通过各地各有关部门共同努力,2023年3月底前,现有网上涉股市“黑嘴”、非法荐股的信息、账号和网站平台得到基本处置。2023年6月底前,证券业务必须持牌经营的要求得到落实,网上证券信息内容明显改善,非法证券活动多发频发态势得到有效遏制。
此举意在最大限度压缩股市“黑嘴”、非法荐股活动网络生存空间,保护投资者利益。
今年9月上旬,每经头条曾推送《“一级市场宠儿一天浮盈140万!”赚钱就凭一张“黑嘴”?》,这篇报道记者通过两个月的卧底调查,揭露了一条堪称“豪华”的黑嘴坐庄产业链,某不法团伙从冒充“头部券商总经理”、“首席经济学家”当老师,假扮“百亿私募大佬”纷纷听从“建议”跟进布局,再到复刻券商公章,仿制券商App,伪造券商合同,形成了一个近乎完美的诈骗“闭环”。
稿件发布后不久,当时身陷菲律宾某诈骗集团的中国公民吴然(化名)看到了报道,并确认报道里揭露的不法团伙就是来自于他所在的诈骗集团。于是他在每经头条后台留言求助,并得到了我们的回复。为了自救,吴然和他的同伴曾在国内其他主流媒体的相关平台上求助,每经是第一家回应的媒体。
随后不久,事情就出现了转机——迫于各方压力,吴然在今年10月前后被诈骗集团释放。2022年11月的一个深夜,记者在朋友圈看到他发消息称,“明日解除隔离”。然后记者马上就与他取得了联系。得知今年11月初他已经离开菲律宾,从武汉入境,经过7天的隔离管控之后,回到了老家。
11月中旬的某日,记者和吴然在他的家乡相约见面。他现身说法,以自己的亲身经历向记者揭露了这伙境外诈骗集团究竟是怎么机关算尽的布下网络股票陷阱“请君入瓮”的。
吴然说,在亲眼目睹了太多那些看起来不可能受骗的人最终还是上钩的案例后,建议大家最好都要安装“反诈APP”,这是防范自己万一经不住诱惑的最好方法。
(以下内容主要根据吴然的口述内容整理)
揭露诈骗产业链
刚刚被拐卖到这个诈骗集团园区时,吴然第1次接触到了很多以往工作经历中很少接收到的关于股市的信息、说法。而他需要做的就是通过一款电话软件,向电话那头的国内股民传播可以“免费荐股,每天赚个涨停板”的机会,指标是每天至少加5个微信。
今年9月上旬,每经记者对诈骗分子通过股票群以所谓的“一级市场”打板、打新可以轻松赚取暴利的诈骗手法进行了详细的报道,详见每经头条报道《“一级市场宠儿一天浮盈140万!”赚钱就凭一张“黑嘴”?》。
诈骗分子组建的某股票群名义上有80多个人
吴然说,别看这些股票群里面通常有几十、上百人,包括“券商高管、首席”、各类“机构”大佬以及投资者等等,但实际真正的“钓鱼对象”(被引诱入群的真实股民)可能只有少数几个人。其余的大多数人其实都是“虚拟人”,背后可能只有一个人操控,这一个人往往会同时操控几十部手机,每部手机扮演一个角色。他会根据团队“开发”的相关话术模板,把同样的话术、段子拷贝到各个QQ群中,即使在群中看起来是些群友之间唠家常的话都是出自模板。
图片来自诈骗团伙组织的QQ群聊
至于话术,诈骗分子还有一些精心的设计,比如在一段话术中,每逢一些敏感的关键词就会在字与字之间打上星号,以防止QQ检测到问题被封群。甚至于为了拉近与潜在受害者的距离,诈骗分子会包装一批来自国内各个省份的虚拟人。
这些颇为细致的安排背后其实还暗藏着一条诈骗流水线,包括引流、做群营销、洗钱等各个环节。为了不放过任何一种可以“钓到鱼”的途径,诈骗集团光引流就有好几种方式:
1、 抖音、快手等短视频引流(一些介绍所谓“炒股战法”的视频,在直播时会有粉丝留言要选股器源码,然后up主就会提供qq或者微信号,把股民引流到诈骗集团)
2、短信群发引流
3、仿冒大V公众号引流
4、仿冒微博大V引流
5、电话营销引流 (吴然当时的工作)
6、“炸群”引流
所谓“炸群”指的是,诈骗分子会用软件精准锁定一些股民集中的群,然后在这些群中发布上百条垃圾信息,声称“此群即将要解散,请添加新群”。这些所谓的新群其实都是他们设下的圈套。而那些帮忙引流的up主、公众号更是诈骗集团的帮凶,他们每成功引流一次都会收到一笔不低的报酬。
此外,吴然说,像团伙所使用的收款银行卡、 QQ号、微信号、抖音号、各类作案软件(电话软件、伪造的券商APP等)都是从外面的卡贩、号贩采购的。
比如,上述报道中所指出的团伙提供的各类收款账号,如常熟市永益市政工程有限公司、江西倍源机械设备、江苏德乃新国际贸易、南通至尊汽车贸易、河北兴专医疗器械有限公司、南昌焕然机械设备有限公司、临颍县确旭百货商行等等公司的银行账户其实都是诈骗集团从“银行卡号贩”采购来的。在Telegram等境外社交软件上有很多贩卖所谓“银行卡四件套”(包括U盾、实名认证等)的账号。
不明真相的投资者一旦把钱打进这些账号,就会立即被转移,“这一过程中钱不知道会被洗少遍,所以导致很难追溯”。
图片来自诈骗团伙组织的QQ群聊
值得一提的是,团伙在QQ群内发出的各类诱人的高盈利截图,实际上均由相关软件生成的,其中的金额可以随意编写。所以截图中那些上百万甚至上千万的所谓浮盈都是诈骗团伙蓄意编造出来的幻象。
令吴然感到有些奇怪的是,他所拨打的那些电话往往能很精准的找到股民。据他的主管说,这些电话都是从国内一些券商人员买来的股民信息。但也不知道被转卖了多少次。
诈骗可赚取暴利
随着人们对于电信诈骗的警觉心理提高,吴然每天通过打电话拉到“客户”的概率很低,最多一次,他一天打了700多个电话。为了完成指标,他每天都处于一种高强度的工作压力中,从清晨到深夜一天工作十几个小时是家常便饭,在那样的环境中又常常无法安然入眠。由于长期睡眠不足,整个人的状态总是懵的,而这根本源于自身对于那种工作的抗拒。
但每天他又不得不周而复始,置身在一个混合着叫骂声、哭喊声的嘈杂工作环境中,忍受着精神上的折磨,“那些管理者总会在办公室里扯着嗓子骂人,以在老板面前显示自己的工作有多努力。”
据吴然说,办公室里会挂着一面像锣一样的东西,只要每次得手金额超过5万元,主管就会敲一下那面锣。据吴然回忆,他在办公室的时候,经常会听到锣“咣咣咣”的被敲响,显得非常刺耳。
他告诉记者,那些被骗的受害者中,甚至有不少具有一定资产积累和社会层次的人士,比如大学教授、企业老板等,想起来感觉都有点不可思议。例如,一位浙江的杨先生,被团伙诈骗了70万,和别的受害者有被蒙骗的经历不同,他是加群看了那些话术之后主动来“投资”的,这样的“自投罗网”已经被诈骗集团当作“经典案例”在内部大肆宣传;还有一位深圳的常阿姨全家已经被骗了400多万;甚至有一个人前前后后总共被骗了600多万。
据吴然推算,他所在的这个股票诈骗组,虽然成立时间不长,但一个月的毛利可以高达近亿元人民币。
根据诈骗集团的规定,一个“业务员”每个月最少做30万人民币的“业绩”才会有8000-10000元“底薪”,好的“业务员”一个月的“业绩”甚至可以达到几百万元。这些“业务员”提成的计算方法如下:
当月“业绩”达到30万到50万,提成是5个点,但先要扣除25%~30%的“资源费”(引流费用);当月“业绩”达到80万到120万,提成是6个点;当月“业绩”达到120万以上,提成是8个点,200万以上是9个点。但如果当月“业绩”达不到30万元的话,那么“底薪”减一半,还要扣掉1万比索的某种费用。
不过就算那些被胁迫行骗的“业务员”真的骗到了“业绩”,也会被团伙的管理者以巧立各种名目的方式收割。比如,团伙会强制那些赚到钱的员工从他们手里买各种奢侈品,而这些奢侈品来路不明,还很可能是假货,但价格却和正品一样,何况所谓的“LV衬衫”也并不是普通人真的想要的。更过分的是,他们会让赚到钱的男员工强制进行“性消费”。此外,园区内售卖的各种生活必需品的价格要数倍于正常的市场价,比索兑换成人民币的汇率也要低于外面的市场价。
经过各式各样的“花式盘剥”,那些每天辛苦“工作”的员工在园区里真正赚到的收入最后也所剩无几。
血的教训:“反诈APP”很重要
在亲眼目睹了太多那些看起来不可能受骗上当的人最终还是上钩的案例后,吴然得出了一些结论——每个人都有盲区,任何人都永远不要太高估自己在巨大诱惑面前的抵御力,也不要低估诈骗集团“与时俱进”的蛊惑力。
他感慨道,你很难想象,那些骗子很善于通过看似聊家常来套取有关你的职业、身家等重要信息,所以在网络上和陌生人聊天一定要小心。而他们在群里精心包装的那些话术、套路往往很能赢得股票小白的信任。所以在一个个“血的教训”面前,普通人真的有必要学会如何保护自己。任何人都不要觉得自己不会受骗上当,有时候真的是防不胜防,因为在网络上你一个人面对的可能是网络另一头诡计多端的“一群狼”。
应用商店里的“反诈APP”(即国家反诈中心APP)
此前国内有关部门曾大力推广“反诈APP”,一些群众担忧这款APP可能会泄露隐私,所以对安装有抗拒情绪。不过在诈骗集团眼里,“反诈APP”却是一道难以逾越的防火墙,令他们十分忌惮。
根据应用商店里的简介,这款“反诈APP”的开发者为公安部刑事侦查局,是一款帮助用户预警诈骗信息、快速举报诈骗内容、提升防范意识的反电信诈骗应用。
吴然告诉记者,如果“钓鱼对象”的手机里装着“反诈APP”,诈骗分子会想各种花言巧语,引导对方卸载。如果对方拒不卸载,那么用他们的话说就是“这个客户开发不出来”。吴然建议,手机用户,尤其是那些容易受骗上当的人群最好下载“反诈APP”,这款应用能从源头上防止电信诈骗。
此外,手机应用商店里没有的APP最好不要下载;如果手机系统提示所下载的APP有安全隐患的话,一定要相信;另外投资者如果想投资股票、基金,一定去找正规的证券公司开户,不要相信那些没有正规资质的机构。
绑架、拐卖、敲诈、囚禁、受辱……惊心动魄的“吕宋历险记”
在此次深度采访中,吴然向记者详细回忆了他在菲律宾遭遇绑架、拐卖、深陷诈骗集团的种种经历,还原出一段惊心动魄的“吕宋历险记”。
2019年年底,经朋友介绍,吴然决定去菲律宾马尼拉碰碰运气。到马尼拉后不久,一场肆虐全球的世纪疫情便从天而降。吴然在马尼拉经历了三个月的疫情封城,由于回国成本畸高,导致少中国公民被滞留在菲律宾。此后,吴然尝试过跨境电商等短期工作,今年4月他决定回国。
然而一段噩梦般的经历却在此时向他悄然袭来。在半年左右的时间内,他先后经历了被绑架、被转卖、被囚禁奴役、被侮辱折磨。
先后遭遇绑架、拐卖
高中毕业后,吴然的职业生涯就一直处于相对自由的状态,尝试过多份工作。2019年年底,经朋友介绍,他决定去菲律宾马尼拉碰碰运气。
“灰色产业”是一些东南亚国家长期难以根除的顽疾。据多家媒体报道,近年来在菲律宾从事博彩等“灰色产业”的人数高达几十万人。
吴然说,在菲律宾,这些“灰色产业”可以披上合法的外衣。一些网络博彩公司往往选址在马尼拉那些看起来光鲜亮丽的办公大楼里,主要招聘网络客服,有的公司甚至能提供工作签证。这类公司虽然在当地合法,但是吴然说他不想在那种时刻被严格监视的环境内工作,所以只短暂待了一个月。
吴然说,在菲律宾买机票回国都要找票代公司,而各种票代公司良莠不齐,有些假冒的票代公司背后就隐藏着不法分子。今年4月左右,他在网络上找了一家票代,对方说要带他到相关检测机构做核酸。
当时吴然和菲律宾同伴的聊天记录
在约好的核酸检测当天,吴然上了一辆据说是票代公司派来的车辆。为了以防不测,吴然还让他的菲律宾同伴记下了这辆车的车牌号“Ndm1981”。
不过上车之后几分钟,他就发现有些不对劲,可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车上的绑匪就露出了真面目,用中国话告诉吴然“你老实点!”。
随后,他们开车把吴然带到了一个偏僻的地方,并向他恐吓、索要钱财。在被逼无奈下,吴然迫不得已通过视频向3位好友借钱转账给绑匪,合计金额逾4万元。
在此次采访中,吴然向记者展示了其中2个朋友当时保存的向绑匪转账的截图。绑匪使用的银行账户开设在建行,户名为“潘志伟”,账号为6217 0019 3005 7372 527。
吴然回忆,幸好当时他带的手机中没有支付宝等可以取出钱的软件,否则那些绑匪肯定会逼他取出账户里所有的余额,借出所有的网贷额度,并把这些钱占为己有。那段时间,他遇到的另一位中国籍受害者,就因此被榨干了身上的钱,还被迫背负了大量网贷。
然而,在向绑匪交钱之后,他们没有直接放人,而是假心假意告诉他,“看你比较配合,就给你找个工作吧,很赚钱的。”随后把吴然带到了一个类似于服务站的地方。
所谓刚出虎穴,又入狼窝。这伙绑匪没有给吴然介绍什么正经工作,而是把他转卖到了一家大型诈骗集团。
吴然清晰记得,在服务站等到天黑之后,一名操着中国台湾地区口音的男子来到服务站,出了53万比索现金从绑匪手中把吴然带走,“他们买人的时候,逼迫我拍视频,让我说是自愿的。”
据他回忆,之后那名男子几经辗转把他带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那里是一个由十来栋两层厂房组成,周围着高墙的园区(看起来像监狱),该园区施行封闭式管理,平时就算靠近大门都不可以。
据吴然介绍,该图片中的收件人地址就是诈骗集团使用的快递地址,位于菲律宾安吉利斯市。
由园区内往外拍的诈骗集团园区大门(图片由吴然提供)
诈骗集团园区内部,左侧一排全是饭店(图片由吴然提供)
有园区里的人告诉吴然,他是他们从绑匪那里花了53万比索(所谓“赔付”)买来的,并逼他签署一份中英文的借条,借条金额就是“赔付”身价。还让吴然签了所谓的协议,协议中竟然称“**是自愿来工作的,不涉及绑架”。此外,对方还向吴然承诺,只要干满半年就可以免去“赔付”,工作还有工资拿。
平时在园区里工作的人员除了诈骗集团的管理者外,主要包括三类人员:自愿来从事诈骗工作的人、为求职而不小心误入歧途的求职者、还有就是像吴然这样被拐卖到这里来的受害者。在吴然看来,像他这类人是那里“丛林法则”的最底层,谁都可以欺负他们。
园区里面平日管理森严,走几步就会遇到保安,人与人之间交流用的都外号、昵称,不用真名。园区内部还配有专职的打手,如果有人不听话触犯了规定就有可能会遭打。
而所谓的工作就是各类电信诈骗,虽然很不情愿,但迫于威胁吴然也只能暂时妥协。
经过这些事,吴然终于体会到人其实是软弱的,在孤立无援的时候一旦受到恶势力的胁迫,就很容易妥协。
侥幸脱离虎口
吴然说,自己被囚禁在园区里的那段日子,无时无刻不想着自救。大约在三个多月之前,每经头条的一则报道让身陷囹圄的他们看到了希望。
今年9月8日,每经头条刊发《“一级市场宠儿一天浮盈140万!” 赚钱就凭一张“黑嘴”?》。据他说,最初这篇报道是一名“钓鱼对象”转给他看的,随后他和他的朋友找到了首发文章,并留言求助。为自救,他们曾想过很多办法,比如曾在国内其他有影响力的主流媒体的相关平台、以及一些官方机构的平台上留言求助(为了不被察觉,他们每次留言之后,都会取消对相关平台的关注),但都没有得到回应,每经是第一家回应的媒体。
吴然说,“没想到会有一篇报道这么详细的把诈骗集团的作案手法进行曝光,里面的那些QQ号我一看就知道背后是谁在操作。”在采访中,吴然对每经的报道和回应表达了由衷感谢,“这对当时还深陷异国他乡的诈骗集团的我们来说,仿佛在黑暗中看到了一线光。无论如何,你们的回应对我们就是莫大的安慰,能带给我们希望,真的很感谢你们。要知道在那种绝望的环境下,人很需要精神上的力量支撑下去。”
此后不久,就迎来了转机。今年10月前后的某天,吴然突然被诈骗集团要求立即离开园区。当得知快要被释放的消息,吴然感到有点不知所措,由于生怕那伙人又临时变卦,都没有来得及和共患难的同伴好好道别。在离开园区时,诈骗集团给了他一部新手机(为了防止把园区内的犯罪证据外泄)和一些现金让他去联系当地的朋友。
几乎同时,菲律宾警方展开了一场拯救被不法分子绑架的在菲中国公民的行动。据菲律宾《马尼拉公报》今年9月18日消息,菲警方17日在邦板牙省安赫莱斯市展开行动,从两家机构中救出231名中国人。
报道称,17日,安赫莱斯市警方从当地一个离岸网络博彩公司救出41名中国公民,并在克拉克自由港区的一家酒店救出190名中国人。13日,警方曾在上述离岸博彩公司救出43名中国公民。
菲内政部长阿瓦洛斯表示,内政部将与菲律宾国家警察一道,继续加强打击各类犯罪分子的行动。另外,菲律宾警方表示,获救的中国公民将由移民局进行彻底检查,以确保他们都处于良好状态。阿瓦洛斯17日在记者会上说,菲官方将开展后续行动,寻找其他“在人口贩卖中遭受类似奴役”的中国公民。
吴然说,这类媒体公开报道的大规模解救,被救人员会通过政府部门回国,而他这次能逃脱颇有运气成分,是不法分子主动把他放出来的。恰好那个时候风声很紧,当时不法之徒在菲律宾绑架作案很猖獗,引发了多方面的外界压力,一名被拐卖进来的马来西亚女孩把园区的情况拍成视频发布到网络,引发了舆论关注,马来西亚大使馆介入此事;当时又有当地一位华裔商人被绑架团伙撕票,而华商在当地有着较高的社会地位,引起了警方的重视。以至于,在那个风口浪尖,园区中那些有报警记录的受害者在诈骗集团看来就像烫手山芋,这其中就包括吴然。
不过,据吴然了解,在他脱险之后,诈骗集团在菲律宾当地依然逍遥法外,其他和他一样被卖进来或者骗进来的受害者由于没有报警记录就没有被释放。
由于种种原因,他没有能力帮助那些仍然身陷虎口的同伴脱险。说起这些,吴然在言语中几度哽咽。
值得一提的是,随着今年来疫情形势的变化,回国成本明显降低,滞留在菲律宾的中国公民数量趋于减少,诈骗集团要“买”一个中国人所需的花费也出现了明显的上涨。吴然说就在他快被释放前夕,一名最新被拐卖到园区的中国男青年,花了诈骗团伙将近100万比索。
疫情爆发催生诈骗集团
过去,在整个东南亚,菲律宾、缅甸、柬埔寨等地区的灰色产业主要以黄、赌等形式存在。
2020年疫情在全球爆发以来,东南亚一些原本经济基础就薄弱的国家经济受到了打击。有媒体报道称,根据菲律宾统计局(PSA)的数据,2018 年至 2021 年间,约有230万菲律宾人陷入贫困,因为新冠病毒大流行给菲律宾经济留下了持久的伤痕。2021 年官方统计的初步结果估计个人贫困发生率——收入低于人均贫困线的菲律宾人占总人口的比例——从 2018 年的16.7%上升至18.1%。
与此同时,由于疫情对人员流动的限制,不少赌客的收入因疫情而减少,当地“灰色产业”(主要是网络博彩)也明显受到了疫情的影响,于是乎,通过网络诈骗来获得现金流就成为当地不少“失业”灰产人员的新选项。
近些年,这些网络诈骗集团的规模在菲律宾等东南亚国家像毒草一样野蛮生长。今年9月,中国驻菲律宾使馆曾发布通告提醒中国公民提高安全防范意识。通告指出,“近期,部分在菲律宾的中国公民遭绑架勒索的传闻和报道引发关注……近年来,菲律宾因网络博彩和电信诈骗引发的涉中国公民遭绑架勒索、非法拘禁等恶性案件频发,给当事人及其家庭造成严重伤害……中国驻菲使馆再次提醒大家:牢固树立法律意识,洁身自好,远离网络博彩和电信诈骗,避免陷入涉赌勒索伤害案件;进一步提高安全防护意识,特别是在出行、就餐、求职时,保持高度警惕,切实防范绑架风险。”
吴然告诉记者,其所在的专攻国内股民的股票诈骗组只是这个诈骗集团的其中一个项目,他们经营的不法业务还有网络赌博、线上情感杀猪盘等,其中线上情感杀猪盘的目标对象已经覆盖到了欧美人群,为了达到目的他们还绑架来自印度、非洲等懂英语的人员替他们工作。
由于中国大使馆在当地没有执法权,需要他们提供身份信息,然后再向当地警方报警,所以通过中国大使馆求助可能不是短期最有效的办法。而想要避免类似的遭遇,在异国他乡加强自己的防范意识是前提。
就在前不久,吴然离开菲律宾,平安抵达国内。他说,“其实在回国之前停留在菲律宾那段时间内,虽然摆脱了诈骗集团,但心里还是忐忑的,直到飞机入境的那一刻,我才觉得很放松。现在回想起来,自己能捡回一条性命,真的很庆幸。其实菲律宾当地的许多普通民众都是很友好的,也有一些菲律宾人帮助过我。在菲律宾作奸犯科的很多都是外国人。”
然而对于劫后余生的人而言,心灵的伤口还需要时间愈合。在快结束采访的时候,吴然坦言,回过头来看,在菲律宾的那些遭遇已经给他带来了心灵上的创伤,因为在那样一个价值观完全扭曲的环境里,一个人很难实现自我救赎。
吴然告诉记者,一些和他有同样经历的人回国之后大多选择了沉默,“在回国之后我很少把自己的事向朋友提起,心灵的伤痕只有让时间去慢慢愈合。”而他之所以选择站出来面对媒体揭开这些遭遇,是希望以自己微薄的力量,做一些惩恶扬善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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