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震损毁诸多古迹 首要任务是防止进一步破坏

当地时间2月6日，发生致命地震后，阿勒颇古堡遭到破坏。图/视觉中国

当地时间2月18日，土耳其加济安泰普，作为地标性古迹的加济安泰普古堡在地震中损毁严重。图/视觉中国

土耳其一处受损古迹。 国际古迹遗址理事会副主席尤娜尔供图

当得知土耳其加济安泰普古堡由于大地震损毁，一年前到此游览的马尔可·泰姆斯（Marko Tjemmes）深感痛惜。

“如此壮观的城堡损于地震，我感到很难过。”来自荷兰鹿特丹的马尔可对新京报记者说，“能够在地震前到此游览，我是幸运的，希望这座古堡在未来能够得到修复。”

等待修复的受损古迹，不止加济安泰普古堡。土耳其南部靠近叙利亚的边境地区位于两河流域，这里是人类文明发源地之一，遍布着历史悠久的古迹。2月6日发生的强震破坏力巨大，土耳其迪亚巴克尔的堡垒以及叙利亚阿勒颇古堡等古迹都没能幸免于难。

为了尽可能了解受损古迹的情况，联合国教科文组织震后与其他合作伙伴一起，动员相关专家前往古迹受损现场，协助土叙两国评估受损整体情况，以便后续讨论修复和重建事宜。

截至目前，土耳其政府已表示3月起开始修复损毁的博物馆和古迹。而叙利亚，受冲突等因素影响，尚处在古迹受损评估阶段。

土叙两国多处古迹在地震中被摧毁

“作为一个西方游客，我在参观加济安泰普古堡时，会对其悠久的历史肃然起敬。”马尔可2022年来到加济安泰普市时，被眼前“古堡的壮观”触动。

土耳其博物馆官网显示，加济安泰普古堡是土耳其现存古堡的最佳范例之一，以其壮丽威严广受关注。它始建于公元2世纪到4世纪的古罗马时期，最初被用作瞭望塔，随着时间推移不断扩建。公元6世纪中叶，拜占庭帝国皇帝查士丁尼一世统治时期又对其进行了大规模扩建改建，形成了目前的形式。

这座古堡对于土耳其和加济安泰普而言有特殊的文化记忆。据马尔克所知，这座古堡见证着许多文明的变迁，留下了赫梯帝国、罗马帝国、拜占庭帝国、伊斯兰和土耳其-伊斯兰时期等各个时代的古迹。

加济安泰普古堡以其丰富的历史底蕴吸引了许多游客和探索者。马尔克坦言，当他踏足此地，油然而生一种探索的感觉，仿佛他是“现代意大利旅行家马可·波罗”。

但在近期的地震中，加济安泰普古堡受损。据叙利亚通讯社North Press Agency报道，加济安泰普古堡东部、南部和东南部的部分堡垒被毁，残垣断壁四散在山坡道路上，旁边的护土墙也已倒塌。

当得知加济安泰普古堡受损，马尔可表示很担忧，但更担忧这座古堡所在城市加济安泰普的其他受损古迹。“加济安泰普古堡位于市中心，显然引起很多关注，但我参观过的游客较少的其他城堡，可能一段时间内无法引起外界的注意，它们的受损情况可能比加济安泰普古堡更严峻。”

土耳其其他古迹也受到地震波及。据土耳其TRTworld媒体报道，始建于15世纪的马拉斯大清真寺的半个尖塔在灾难中损坏，许多著名的清真寺、教堂和犹太教堂也都在地震中被摧毁。

叙利亚古迹挺过多次地震 此次未能幸免

叙利亚西北部多处古迹也在地震中坍塌。

叙利亚的标志性建筑——阿勒颇古堡的受损情况最为严重。它是世界上最古老的现存城堡之一，已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列入世界遗产名录。

阿勒颇古堡位于阿勒颇市中心。美国麻省理工学院阿迦汗伊斯兰建筑项目主任兼教授、曾担任叙利亚大马士革建筑师的纳塞尔·拉巴特（Nasser Rabbat）告诉新京报记者：“阿勒颇市还是世界上人们连续居住的最古老的城市之一，其12世纪-13世纪的伊斯兰建筑特别重要，因为它代表了古典石制建筑对新的伊斯兰形式和功能的创造性适应，体现在无数的清真寺、宗教学校、宫殿和防御工事中。”

马尔可此前也到过阿勒颇古堡，他在个人网站记录下了游览阿勒颇古堡的感受：十分推荐从这个伟大而古老的城堡俯瞰繁华的阿勒颇市的景色。

只是还未游览此地的游客近期只能暂时将这份推荐收藏。叙利亚文物和博物馆总局在一份声明中说，阿勒颇古堡“奥斯曼磨坊”部分已经倒塌，而“东北部防御墙的部分已经破裂和倒塌”，阿勒颇阿尤布清真寺宣礼塔的穹顶部分脱落，堡垒的入口也遭到破坏。

半岛电视台报道称，阿勒颇古堡等遗址挺过了此前多次战争和地震，却没能挺过此次2月6日的大地震。

“此次地震强度非常大，阿勒颇古堡等距离震中也近。”拉巴特说。

现在谈论叙古迹修复为时尚早

古迹受损情况评估是古迹修复和重建开始前重要的工作。在这一议题上，土耳其和叙利亚处于不同的阶段。

土耳其政府表示已完成初步评估，将在3月初开展修复工作。据土耳其驻华大使馆消息，在地震区评估的工程总数为433处，其中严重受损121处，中度受损66处，轻度受损57处。地震后前往古迹受损地区的国际古迹遗址理事会副主席泽伊内普·古尔·尤娜尔对新京报记者表示，已协助土耳其完成其受损古迹的初步评估工作，仍在进行更全面详细的评估。

相较而言，受到长期冲突和地震破坏力等因素的影响，叙利亚古迹受损的整体评估情况尚未明晰。叙利亚驻华大使馆新闻发言人齐亚德·扎伊图恩表示，叙利亚文物和博物馆总局正在评估损失。

在受损古迹修复和重建的问题上，土耳其和叙利亚面临着不同的挑战。

土耳其文化和旅游部长穆罕默德·努里·埃尔索伊2月17日表示，对哈塔伊省被大地震破坏的历史和文化遗址的修复工作将在下个月开始，该部的文化遗产和博物馆总局已经出台了一项紧急防灾计划。尤娜尔表示，当前重要的是，要防止古迹遭到进一步破坏，收集大量散落的古迹原始材料，并做好保存工作，以便之后修复古迹时再利用。

但在叙利亚，挑战更为复杂。政府和反政府武装的冲突、反政府武装的内斗以及外部力量的介入，导致许多人流离失所，地震使形势雪上加霜。

对此，拉巴特表示，现在谈叙利亚古迹修复和重建为时尚早，“战争或冲突必须首先由国际社会来解决，为无家可归的人重建住房是一个亟待解决的问题。”在他看来，在冲突尚未解决的情况下匆忙做出修复的决定，从长远来看可能会造成更多的损害。也许，除了修复和重建，还可以暂时就让古迹维持它们原来的样子，学习并向人们科普与这些古迹相关的信息。

但土耳其和叙利亚也都面临着相似的挑战。尤娜尔表示，文化修复和重建所需的原始材料收集保存、是否使用抗震材料以及资金等都是未来可能面临的挑战。

即便挑战不少，讨论修复和重建古迹也是有意义的。尤娜尔说，“有些完全被毁的遗址已经成为当地居民生活的一部分，成为他们的集体记忆，重建古迹有助于保护集体记忆。”马尔可有同感，认为人们失去古迹的感受比古迹本身的损失更重要，此前见到的加济安泰普人友善热情，希望受损古迹能够尽快恢复，“他们也能从痛失古迹的情绪中恢复过来。” 新京报记者 朱月红

【专访】

国际古迹遗址理事会副主席：

将提交修复和重建受损古迹的建议

一场始料未及的大地震，严重损毁土耳其和叙利亚震区许多重要的古迹遗址。

2月6日凌晨，土耳其南部靠近叙利亚边境地区发生7.8级大地震，两国多处古迹在地震中部分或完全倒塌，包括世界遗产加济安泰普古堡、阿勒颇古城，联合国教科文组织（UNESCO）随后与国际古迹遗址理事会（ICOMOS）等合作伙伴一起，动员专家前往现场协助当地评估受损情况。

距离土叙地震发生大约1个月后，国际古迹遗址理事会副主席泽伊内普·古尔·尤娜尔（Zeynep Gül üNAL）接受新京报记者采访时表示，已协助土耳其完成其地震灾区受损古迹的初步评估工作。尤娜尔还是文化遗产保护及防灾减灾专家和土耳其玉勒图兹技术大学教授。2月初地震发生后，她前往土耳其古迹受损地区了解受损古迹的评估情况。她表示，尽管面临多种挑战，但国际古迹遗址理事会仍在进行更全面详细的评估，并将提交有关修复和重建受损古迹的建议。

古迹损失的进一步评估还在进行中

新京报：国际古迹遗址理事会已派出专家前往受损现场评估相关损失，目前有何进展？

尤娜尔：近期土叙地震中，许多人不幸罹难，我深表难过。地震发生后，我所在的国际古迹遗址理事会就向土耳其和叙利亚提供援助。

在土耳其，国际古迹遗址理事会土耳其分会（ICOMOS Turkey）及土耳其国际现代科学理事会科学家委员会已经对震区纪念性古迹进行了初步勘查。目前国际古迹遗址理事会危机监测工作组的两名成员仍然在土耳其古迹受损地区，因此我们有机会与保护团体分享有关古迹受损情况。在叙利亚，也有国际古迹遗址理事会成员负责对古迹受损情况进行评估。

此外，联合国教科文组织还与国际古迹遗址理事会和相关政府机构合作，一些建筑师协会、非政府组织以及大学的志愿者也加入实地勘查的队伍。

新京报：目前是否有受损古迹的初步清单？

尤娜尔：2月6日强震后发生多次余震以及又一次强震，受损情况不断发生变化，评估还在持续。

在土耳其，土耳其文化和旅游部与不同领域专家合作，对地震受损古迹进行了损害评估和灾区需求评估。为进一步了解古迹受损的情况，土耳其已成立专门的文化遗址保护和科学咨询机构，建立受损古迹保护区，尤其是有近8000座独立纪念碑和历史建筑的加济安泰普市，仍需要一些时间了解其受损情况。

现阶段，国际古迹遗址理事会在古迹保护区收集倒塌遗址和纪念性建筑中的文化碎片。

新京报：在评估受损古迹的过程中，面临哪些挑战？

尤娜尔：余震挑战是其一。古迹旁边有一部分新建筑已经倒塌，难以在这样的环境下开展工作；其次，街道狭窄，穿行于建筑之间的人行道要先清除建筑碎片。在古迹遗址的区域要尤为谨慎，需先处理好古迹的碎片，这意味着要对其进行分类，并储存在安全环境，以便将来使用。由于不能像对待普通建筑物碎片那样对待受损古迹的建筑碎片，这使得评估损失的过程变得相当缓慢。

处于不同震源深度的城市都受到影响

新京报：加济安泰普古堡损毁有多严重？

尤娜尔：初步研究表明，加济安泰普东南部和东部的一些堡垒和城堡在地震中受损。幸运的是，不会发生大坍塌。目前还在更详细地评估加济安泰普古堡受损情况。未来几周内，我们将能够给出更确切的统计数据。土叙地震规模之大始料未及。通常情况下，震源深度不一样，破坏程度也不一样，但出乎意料的是，处于不同震源深度的城市都受到了类似的影响。

新京报：除了加济安泰普古堡，还有哪些古迹在此次地震中损毁？

尤娜尔：许多纪念性古迹都遭到严重损坏，安塔基亚市的哈比比·内卡尔清真寺可能是最为人所知的古迹。其他诸如犹太教堂等也被破坏。

现阶段要防止古迹遭到进一步破坏

新京报：国际古迹遗址理事会将如何帮助修复和重建文化遗产？

尤娜尔：国际古迹遗址理事会官网上的“修复和重建项目”是处理这一问题的重要范例。地震后需要当地提供研究每个建筑详细信息的方法等。与此前案例研究一样，土耳其古迹受损评估工作也是以此方式进行。国际古迹遗址理事会正在记录每个步骤，目前正处于了解古迹修复和重建需求的开始阶段。

实际上，国际古迹遗址理事会关于修复和重建古迹的建议也将提上议程。

新京报：预计何时把有关建议提上议程？

尤娜尔：需等更详细的震区古迹整体受损情况评估。就目前而言，多方需要共享震后紧急情况，先确定受损古迹的情况是否已稳定，才能有更多时间来思考修复的方法以及规模。

事实上在这一阶段，首要任务是防止对历史古迹的进一步破坏，然后我们可以考虑如何进行重建，采取什么样的方法以及第二优先事项是什么。土耳其文化部已经为受损建筑作标记，表明未经允许不能对其进行干预。

新京报：如果关于修复和重建土叙地震中受损古迹的提议得到响应，ICOMOS将协助当地开展相关工作吗？

尤娜尔：国际古迹遗址理事会已经出台世界文化创伤后恢复与重建指南文件。实际上受土叙地震影响的整个古迹区域还处于创伤阶段。等到创伤后的重建阶段，ICOMOS将考虑新情况，提出一些修复的建议。

修复和重建需稳步推进，不能太快，也不能太慢。如果太慢，该地域的独特古迹有可能消失，人类将失去一些遗产。

修复和重建应尽可能地使用原始材料

新京报：修复和重建因土叙地震受损的建筑面临哪些挑战？

尤娜尔：这与古迹受损规模及其影响程度有关。

古迹所在地区文化多元，重建将是敏感的决定，应由相关专家、决策者和利益相关者共同做出，不仅是从事遗址修复、考古、历史艺术和社会科学方面的遗产专家，还有生活在遗址周围的居民。许多古迹是当地居民的集体记忆，也要让他们参与到修复的工作中来。

技术上，修复和重建需要诸多相关领域的专家出力，积累大量独特材料。首选是尽可能地使用原始材料，有些原始材料能够再利用，对抢救古迹承载的文化很重要，再用新的材料替代原先受损不足的部分。

新京报：是否有可能使用抗震材料修复和重建受损古迹？

尤娜尔：技术上可行。每座建筑就像一个病人，需非常谨慎地对待，不能对其造成破坏，最好能由从事古迹保护的建筑师和建筑工程师共同决定如何修复受损古迹，很多文物专家也会期待，修复能够融入新技术，但这需要足够的勇气。

新京报：预计修复和重建因土叙地震受损的古迹需多少资金？

尤娜尔：需先完成损失的全面评估，但从实际损失规模和影响来看，震后修复和重建所需的资金将不是一笔小数目。

新京报记者 朱月红 姚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