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件文物上新：十万瑞士法郎助未定级濒危文物重生

20多年前，湖南省龙山县里耶古城遗址因出土不少秦简而名声大噪。考古人员曾在遗址的古井内找到了一块“九九乘法口诀表”木牍。

与现在张口即来的乘法口诀还不一样，木牍上的乘法运算顺序从“九九八十一”开始，从左至右，到“凡千一百一十三字”结束。而木牍中“二半而一”这句，意思是“二乘以二分之一等于一”。专家认为，这说明古人当时已经存在分数的概念。

这是我国发现最早、最完整的乘法口诀表实物。游客随之慕名而来，涌向湖南里耶小镇的古城（秦简）博物馆，去一睹这枚头号镇馆之宝的真容。实际上，作为迄今唯一以秦简为主题的秦王朝历史文化专题博物馆，该馆馆藏出土战国至秦汉时期的文物八千余件，其中还包含了不少陶器和铜器。

2023年3月17日，由瑞士联邦文化署提供资金、中国文化遗产研究院专家负责修复的一批该遗址出土的金属文物首次亮相博物馆。当天，“中国文化遗产研究院可移动所——里耶工作站”也正式成立，这意味着，当地的文化遗产保护与研究工作将迈上新台阶。

经修复后的里耶古城遗址出土文物。受访者供图

瑞士为中方文物修复提供首次资金援助

1972年11月，在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召开的一次大会上，成员国表决正式通过《保护世界文化和自然遗产公约》（以下简称《公约》）。在当时，人们对文化遗产、自然遗产概念的理解，没有像对作为个人合法财产的“遗产”那样看得透彻。

一些具有突出普遍价值的建筑物或由生物结构等组成的自然风貌开始消失后，“警示灯”的响声也越来越大。为了确认、保护、保存、展示具有突出普遍价值的文化和自然遗产，并将其代代相传，国际社会呼吁，是时候要出台一部国际性公约了。

在《公约》中，文化遗产和自然遗产有了详细定义，文化和自然遗产的国家保护和国际保护措施也有了指导性的介绍。如今该公约的缔约国已增至194个，这也让其成为目前加入缔约国最多的国际公约之一。

瑞士、中国曾前后成为该公约的缔约国。近日，瑞士驻华使馆新闻文化参赞裴天怡（Tehani Pestalozzi）女士在接受新京报记者采访时就表示：“作为缔约国，我们希望能在国际上履行自己的承诺。在保护这类遗产面前，给需要的地方提供帮助。”

保护作为人类文化遗产的可移动文物，并保护其免遭盗窃、掠夺和毁坏。2005年6月1日，关于文化财产国际转让的瑞士联邦法案及相关条例正式生效。为实现这些目标，瑞士联邦法案还规定了一系列措施，包括为保护文化遗产提供财政援助。

据她介绍，作为计划（瑞士联邦法案）的一部分，瑞士政府也会向其他签署《公约》的缔约国提供一些资金，特别是与瑞士在这些特定公约上有双边关系的国家，或者是管理文化商品进出口的国家，为他们的文化遗产保护和保存提供资金帮助。

此前，秘鲁、埃及、墨西哥、土耳其等国家就接受过瑞士政府提供的资助，用以保护和保存重要的文物。2020年，中国文化遗产研究院与里耶古城（秦简）博物馆联合申请瑞士联邦文化署“可移动文物援助资金”资助项目，并于2020年5月获批10万瑞士法郎（合71万人民币），用于里耶博物馆藏94件濒危金属（未定级）文物的保护修复工作。

该项目是瑞士联邦文化署首次在我国文物保护修复领域提供基金援助的项目，也是中国文化遗产研究院近十年来在湖南省从事的馆藏文物保护项目之一。

“对我来说，我对这个项目特别感兴趣。在考古文物的保护方面，瑞士也有着悠久的历史。我知道，湖南的里耶（秦简）博物馆处在一个少数民族文化地区，附近有土家族和瑶族文化。我想，这跟瑞士是一样的，关注并支持着少数民族地区物质和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保护。”裴天怡说。

考古工作人员正在修复这批文物。受访者供图

94件文物存在多种复杂病害

里耶古城遗址处于湘西较少的山区盆地——里耶盆地中。在面积不足5平方公里的范围内，此地较好地保存了战国至秦汉时期的三个古城遗址及相应的古墓葬群。

“里耶”一词在土家族方言中有“耕地”“拓土”之意。从战国至两汉时期，里耶盆地分布有三座不同时期的古城，即里耶古城、魏家寨古城和大板古城，以及与这三座古城相对应的三座古墓群，即麦茶墓地、清水坪墓地和大板墓地。

“此批修复的94件文物，大多出土于这三个古城遗址及相应的古墓葬群。”中国文化遗产研究院专家马菁毓告诉记者。她是此次文物修复团队的带头人。

94件文物中，有83件青铜文物和11件铁质文物。由于多为发掘出土，受限于早年发掘工作与保管工作的不完备，这批文物存在多种复杂病害。

据马菁毓介绍，此批青铜文物具有典型的南方高湿环境下青铜器的病害特点，文物腐蚀和矿化程度严重，集合残、缺、破、断、锈、变形多种病害，不同器物病害程度又各不相同。铁质文物含盐量高、锈蚀严重，脱盐是保护工作的重点。

“有的文物存在害锈，我们在大量文物表面均发现了氯化物，号称‘青铜癌’，有的文物胎壁薄、矿化严重，看似完整的器型实则一碰就碎，结构极其脆弱；还有的器物残缺面积大、碎块多，导致器型、尺寸等关键部位信息分散、难以获取。”她说。

“东汉双环耳铜鍪（音同谋）”这一器物出土的情况就不容乐观。当时专家分析认为，仅靠残存信息无法获得文物器型、尺寸的准确信息，若按照相关行业标准与设计方案要求，文物复原无望。

后来，里耶（秦简）博物馆请来了考古专家、原湘西州文物管理局副局长龙京沙，希望借助考古学信息复原该文物器型。

龙京沙是里耶古城遗址的主要发掘者，对里耶地区的考古学文化有着深入系统的研究。凭借多年工作经验，他运用考古类型学研究方法，将文物残片与同期同类典型器物进行比较分析，确定了文物完整的型与式，并手绘完成器物图。

“依据龙老师的考古绘图，项目组修复人员运用翻模、补配等技术措施，最终成功恢复文物原状，使文物得以更好地保存与展示。”马菁毓告诉新京报记者。

针对某类文物的修复，团队项目组还用上了新的清洗材料，并针对性地改良与创新了修复工具。

一件战国铜镜表面纹饰繁复，大量坚硬的沉积物嵌入微细纹路间，使用常规的物理与化学清洗方法，清洗效果不佳，稍有不慎还会在文物表面留下痕迹甚至损伤重要信息。针对此类情况，项目组引入新型清洗材料——水凝胶，解决了难题。

而对于延展性差、脆性大，又存在严重变形的器物，项目组在传统技术的基础上，对修复工具进行了改良。在保障文物不受到损伤的前提下，更安全、合理地施加压力，恢复了文物原状。

为借助国际力量保护未定级濒危文物提供经验

馆方对于这批文物修复项目的重视程度由此可见一斑——为了项目顺利实施，他们将原用作馆长办公室与会议室的区域腾让出来，单独建立了文物保护基础实验室。

在马菁毓看来，该实验室通风条件好、空间大，并配备了专业设施与科学仪器设备。硬件的配齐，是为了可以满足后续文物保护工作的需要。

在里耶古城（秦简）博物馆内，游客可以通过“古城印象”“迁陵往事”“酉水人家”“迁陵县政”等四大主题，走进秦王朝文明。而主展区两百多枚已被专家释读的秦简，也全方位地展示了秦王朝行政运作及王朝边陲县邑的社会百态。

经过保护修复后，此批上新的金属文物将极大地丰富博物馆展陈，对当地的文化推广、旅游发展起到促进作用。

目前，国家文物保护专项资金申请只面向珍贵文物，大量未定级文物保护经费的来源存在较大缺口。

马菁毓认为，此次项目的顺利完成是借助国际力量保护未定级濒危文物的一次成功尝试，具有借鉴作用。这也在借助各界力量方面为可移动文物的保护修复带来了更多可能性。

近年来，中国文化遗产研究院在湖南地区积极开展合作，完成多项馆藏文物保护修复项目，涉及室外大型金属文物、考古现场带土提取文物等多个方向。中国文化遗产研究院等研究结构也正不断探索文物保护利用的新路径，与国内外同行开展广泛的遗产保护研究合作与学术交流，构建一种新的人才培养格局，持续推进我国文物保护事业的发展。

新京报记者 张建林

编辑 陈静 校对 赵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