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播间的故事 | 天涯“无声”开播：首日销售额约10万元，观看人数峰值仅10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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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写/王雅迪

编辑/杨慧

出品/杨慧

5月29日0点，直播观看人数340。当晚人数峰值达1045，上架商品链接30余个，预热两周后，天涯首日直播情况并不太理想。

5月29日晚九点，记者查看飞瓜数据，直播销售额在7.5w-10w元之间，直播销量1w-2.5w，销量最多的品牌优冻、乐慈、海底捞调味料。彼时距离天涯开播已过去24小时，照此计算，7天时间若想筹到300万元，实在是需要一个“奇迹”。

4月25日，天涯社区关闭，网页和App都无法访问。5月15日，“重启天涯”抖音账号发布了第一条视频，由天涯前员工预热7天7夜不间断直播带货，目的是筹集300万元支付拖欠电信的费用以重启天涯社区。

5月26日，天涯社区创始人、董事长邢明表示， “我们很自责没有为大家维护好平台，但是对未来我们是充满信心的，一直也没有想过放弃。”目前天涯在抖音已拥有2万粉丝，从首日表现来看，天涯前路漫漫。

开播窘境频出、口播出错，公司人数不足100

5月28日晚八点，天涯在抖音直播间如约而至，在51条视频的疯狂预热后，开播便出现画面没声音的窘境。有工作人员在评论区回复：“请大家原谅我们第1次直播，工具没有调试好。”

开播近15分钟，与现场网友连线的邢明，并未露脸，画面中只有歪斜的“天涯社区”背景板，同样让观看直播的部分网友感到诚意不足。天涯社区前执行总编辑宋铮向网友解释道：“邢总因为现在在路上，所以不方便出镜，是在语音跟我们连线。”

进入带货环节后，天涯直播的“新手身份”更是显露无疑。例如，直播间售卖的第一款产品便是“纪念T恤”，该产品共有五种款式，但上架的商品链接只有一款，其他款式需要手动备注；在直播的过程中，生疏的业务能力则使主播多次口误，或将价格说错，或将“小黄车”说成“小红书”等。

直到第二天直播，天涯依旧存在各种插曲，比如麦克风突然断电，主播举着提示板解释，“麦克风没电了，新买的马上送到，重启中遇到了很多困难，感谢大家不离不弃！”在感受到失望的同时，也有网友感慨“这很天涯！”

5月29日，记者在不同时段多次进入直播间，发现观看人数徘徊在200左右，而主播则轮岗补觉坚持兑现7X24小时，不间断直播的承诺，不免令人唏嘘。

截至5月29日晚八点，天涯直播间上架货品链接达79种，涉及零食特产、男装、生鲜、书籍杂志、数码配件、文创用品等多个领域。

其中，知名专栏作家十年砍柴拿出自己手写的天涯书法礼包进行售卖，售价2000元起，令不少人咋舌。截至5月28日晚上，页面显示，仅有的5件礼包全部售罄。

谈到天涯社区的境况，邢明透露，天涯的资金出现了很大问题，公司由600人左右一直降到目前100人以下。也就是说，从人数来看，天涯已经从大中型企业变为小型企业，而正是这个“小企业”，曾走出诸如孔二狗、天下霸唱、当年明月等一众知名作家。

巅峰时用户超1.3亿，诞生过《明朝那些事》等超级IP

1999年，是中国互联网发展史的开端。

据CNNIC，截止1999年12月，中国网民达到890万，名列世界第八。这一年，阿里巴巴、中华网、当当、携程、红袖添香等11家互联网公司拔地而起，天涯社区也是其中一员。

创始人邢明带着“全球华人网上家园”的愿景，将天涯社区打造成为网民的精神休憩地，同时开办了股票论坛、天涯杂谈、情感天地、艺文漫笔（后改名为舞文弄墨）、新闻众评、书虫茶社（后改名为闲闲书话）等栏目，每个都曾虎虎生风。

天涯社区官方数据显示，论坛注册用户超过1.3亿，月覆盖用户超过2.5亿。在这些用户中就包括当年明月、十年砍柴、芙蓉姐姐等初代网红，也曾是《鬼吹灯》、《盗墓笔记》、《明朝那些事》等众多超级IP的诞生地，构建了一代人的互联网记忆。

天涯网友老九向蓝鲸财经记者回忆，他曾经很喜欢逛“天涯杂谈”版块，“这个版块的内容很杂，糟粕和精华的言论都有，但正因为什么话都有，也比较有意思，你也可以设置只看精华帖”。

记载鬼怪故事的“莲蓬鬼话”版块也曾令老九痴迷，他回忆称，这里涌现出很多写小说的好手，例如徐云峰（笔名蛇从革）创作的《宜昌鬼事》，集纳了几十年来在宜昌民间流传甚广的故事，点击量曾超过1933万次。创作了《东北往事：黑道风云20年》的孔二狗，也蹿红于天涯社区，同样也是老九比较喜欢的作家。

在5月29日的直播中，孔二狗表示：“天涯曾云集了中国的知识精英，在这样一个地方，我去创作了一本黑道题材的小说，天涯很宽容地让我把它写完。如果天涯能够重启，我一定再去上面写本小说。”

除一批文学作家外，天涯社区还曾是社会舆论的集散地，如2007年6月，山西“黑砖窑”事件曝光后，引发了继2003年孙志刚案以来，规模最大的网络抗议狂潮；2009年3月，罗彩霞发帖称发现有人冒名顶替她上了大学，之后围绕案情出现的身份修改、徇私舞弊成为社会热议话题。

天涯社区超高的影响力，也曾获得资本市场青睐，2005年，谷歌以每股1美元的价格认购了天涯100万股。2010年，谷歌退出中国大陆，停止对天涯的技术、运营支持，天涯则以290万美元回购了股份。也正是这一年，移动互联网时代大潮兴起，微博、微信等社交媒体的强势来袭，天涯社区开始没落。

“清高”天涯，相忘于移动时代

正如老九向记者感慨的那样，听到天涯社区关停的消息，他惋惜，但并不震惊，因为是天涯自己错过了移动互联网时代。

老九表示，“天涯是有点‘不思进取’的，我记得下载过天涯的 App，但体验很差，跳页按钮等功能很难找到，天涯好像压根儿没有移动端的意识。”

此外，随着豆瓣、微博、小红书等平台的崛起，天涯社区市场份额不断被侵蚀，执着于文字内容的天涯不得不面对短视频、直播应用等新形式带来的巨大冲击。

2015年8月，天涯社区曾挂牌新三板，市场估值为10亿元。不过，由于融资能力不强，2019年4月16日，仅四年后，便从新三板摘牌。

彼时，招股书显示，2013年和2014年，天涯主营业务收入分别为1.04亿元及1.07亿元，亏损则分别为3161.33万元、4465.82万元，期末的净资产分别为494.70万元和2906.55万元。

邢明也曾公开坦言：“天涯的基因中非常致命的，就是对商业并不敏感，甚至有些排斥，这是天涯社区活下来的原因，也是很久都不盈利的主因。”

据“潮新闻”报道，从2000年到2004年，天涯的资金压力已经很大，甚至几个月发不出工资。这期间，许多机构和大公司打算投资天涯，包括新浪、搜狐也在2004年相继抛出橄榄枝。但为了保持独立性，天涯一一拒绝了。

“清高”天涯错过了资本抛来的橄榄枝，也错过了移动时代的红利。从移动端活跃人数来看，据易观千帆显示，2016年4月，天涯社区APP月活跃人数到达顶峰，为293.44万人，但此后持续下降。2022年9月，天涯社区APP的月活跃人数仅为59.52万。

互联网产业时评人张书乐向记者指出，论坛作为一种互联网内容生态，无法适应移动端的阅读模式，天涯与当年许多PC端内容平台一样，由于阅读习惯改变后，积重难返。整体来说，这是PC时代内容分发以接近传媒的编辑生态为核心的体验，最终在移动端时代粉丝订阅、算法推荐等千人千面个性化阅读面前的溃败。

2023年4月25日，前天涯社区执行总编宋铮发微博表示，“天涯没死，只是全身瘫痪。IDC欠费，服务器被停了。因为打官司，域名也被法院冻结了。”直播义卖的主要目的是给天涯社区筹集300万元支付拖欠电信的费用，海南电信才能重新为其开通服务。

义卖筹集300万，重启后天涯何在？

“如果一定要告别，那也应该是一种体面的方式，应该让所有用户把自己的青春记忆下载完再走。”

宋铮的这段话似乎暗含了天涯重启后，对并不明朗未来的担忧。

因为天涯不仅需要重启，更需要重构，这不仅靠资金就能完成，天涯欠的债务不止这300万元电信费。

首先，天涯的盈利模式要重建。宋铮曾表示，天涯的商业模式很单一，仅依靠广告这一项收入。即使是在巅峰时期的天涯，也有大量用户只潜水不注册，这削弱了广告的意义。老九便向记者坦言：“浏览帖子是不需要注册账号的，看到的内容与注册用户一样，除非留言互动。”因此，老九虽使用天涯社区近九年时间，也从未注册过，他认为这也是导致天涯没落的原因之一。

其次，天涯的内容形式要革新。如今，我们不仅处于移动互联网时代，更处于视频化时代，网友对内容的需求已经发生改变。老九认为，对于天涯这种综合社区来说，没有垂直聚焦的划分和视觉内容引入，单纯靠文字来重燃情怀，并不能吸引更多新人加入。他强调，“天涯想要活过来可能需要迎合一下当前的主流，尝试做些视频化的内容。此外，需要给创作者一些激励政策。”

张书乐则指出，天涯只是一个名字，底层架构上重新适应现在的内容分发体系才是关键。如果做不到，无论是学微信、抖音、今日头条或其他，在流量和用户基本被瓜分殆尽的当下，重启也会死机。

至于天涯直播能否复刻东方甄选，邢明本人并不抱太多期待。他表示，有一些员工建议是不是效仿俞敏洪做直播带货，但天涯特性有点不一样，包括他个人也不是这个调性。

此番直播貌似情急之举，“将把数据的恢复与保存放在第一位，与政府、电信合作沟通，确保网友们的‘回忆’能够留存下来”，才是邢明愿景。

天涯目前拥有的主要是情怀，以及一些“曾在天涯”的老网民、老创作者，这些都已不再是当下互联网消费的主流人群。张书乐认为，东方甄选尽管以董宇辉出圈，但底层架构是新东方模式下的企业运作、选品流程和产业链形态，这和只是一个内容分发平台的天涯有本质区别，复刻东方甄选，目前的天涯没有条件，现在的直播表现也说明了，整个直播仓促上马的苍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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