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前一丛竹

□王军

好友发来一段视频，视频中，他站在窗前，静静地望着窗外。窗外，下着雨，有一丛竹。那丛竹不时随风而舞，仿佛正接受雨的洗礼；又恰如挂在窗前的一幅浑然天成的风光画。

好！我赞毕，却久久不能平静，思绪，飞到了儿时那段念念不忘的美好时光。

儿时住在偏僻的乡村，村里人喜欢在自己家的房前屋后种点竹子。这种竹子，不是高大的毛竹，村里人叫它“篾竹”。我家的老屋前后也有篾竹，而且，我住的房间，推开窗户，就可见一丛竹。

春天，竹林里弥漫着一股清新的味道，一场润如酥的小雨过后，春笋就悄悄地从地里钻了出来，嫩嫩的，绿绿的，像是赶集一样赶赴一场春与夏的约定。不过，篾竹的笋非常瘦，笋肉不多，想做一道竹笋菜，需要采摘一大堆，那是舍不得的。夏天，竹林郁郁葱葱，重重叠叠，绿的叶、青的竿，投影婆娑，绿荫如水，遮阳挡尘，是避暑的好地方，置一张竹床于竹林中，挂上蚊帐，躺在上面，听竹林风声，简直是神仙日子。秋天，竹子换叶，黄绿相间，疏朗淡雅。秋月明净时，竹林内是斑驳月影，美得无法用言语表达。冬天，竹林披上了一件雪白的大氅，竹枝、竹叶悬着银链，挂着冰花。风过竹林，叮叮当当响成一片，珠落玉盘之声不绝于耳……

儿时，我每天都要去竹林中搜索一番。找什么呢？当然是找鸡、鸭在竹林里下的蛋。那时的鸡、鸭全是散养，它们每天都欢快地在竹林中找虫子吃，也随处下蛋。不仔细搜索，就不会发现。当然，那时的蛋，是真正的笨鸡蛋、笨鸭蛋，炒好后的颜色，金黄金黄的，味道相当鲜美。

竹林也是我做作业、温习功课以及玩耍的绝佳去处。晴朗天，会在竹林边放一大一小两个凳子。坐在小凳子上，把书本放在大凳子上，在清新的空气中安静地写作业。写累了，就钻进竹林中，看看有没有鸡或鸭在下蛋；或追逐一下突然飞进竹林里的小鸟。下雨天呢，就坐在窗前做作业。作业做完后，就像给我发视频的朋友那样，静静地看着窗外，看那丛竹随风雨而舞，憧憬着自己的未来。

村里人为什么那么爱种竹子？我曾一度以为，是因为篾竹好种快长，免于管理又省肥耐旱。用处也多，家庭用的大到梯子、铺板，小到箩筐、簸箕、蒸笼、斗笠，还有扁担、桶箍，以及晾晒衣服的竹竿和围园子的篱笆，都是用竹子制作的。而且，用一“抱”竹子编织出的箩筐、簸箕、蒸笼、篮子、背篓、捉黄鳝的笼子、竹椅等，拿到集市上去卖，能顶三分家。

略更年事后，我才发现，我的认知狭隘了。村里人虽然识字不多，但他们爱种竹子，是源于骨子里的一种东西。就像白居易，对弈品茶喝酒都要在竹林里进行，“山僧对棋坐，局上竹阴清。映竹无人见，时闻下子声”。就像苏东坡，“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或许，还有“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的坚韧顽强、慷慨潇洒、积极乐观的精神品质和面貌。

“窗前一丛竹”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多么希望，现在的家，窗前还能有一丛竹，“细细的叶，疏疏的节；雪压不倒，风吹不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