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亚子先生以诗见证了玄武湖公园的诞生

“莲叶莲花无际开，莫愁只合作舆台。一湖潋滟如明镜，万感楂枒废酒杯。城郭参差宜入画，岗峦起伏尽奇才。佳人绝代从今见，值得偷生几载来。”1928年4月26日，柳亚子先生再次路过南京，停留期间，他两次拜谒中山陵，初游玄武湖，创作了《初至玄武湖有作》七律一首，见证了玄武湖公园的诞生，令人印象深刻。

佳人绝代从今见

莲叶接天、荷花映日是柳亚子对玄武湖的第一印象。这不奇怪，玄武湖栽植荷花的历史悠久，自古就是金陵的赏荷胜地。早在东晋时期，一位名叫子夜的才女写下了金陵诗史上最早的“四季歌”——《子夜四时歌》，其中《夏歌》写道：“郁蒸仲暑月，长啸北湖边。芙蓉始结叶，抛艳未成莲。”玄武湖荷花诗从一位才女开始，这本身就是一种唯美和浪漫。此后，历代帝王将相、文人骚客吟唱不已。南唐中主李璟赞叹：“满目荷花千万顷，红碧相杂敷清流。”（《游后湖赏莲花》）明万历年间金陵本土科举状元朱之蕃在太平堤上骋望禁湖，在感叹“洲上置库以贮图籍，禁不得游”的同时，不得已而求其次，以“平堤湖水”之名将玄武湖编入《金陵四十景》。他给出的理由是：“惟长堤障水，一望荷芰灿烂，香风远来，夹堤高树，坐荫纵观，不能舍去。”清朝湘军水师创建者彭玉麟更是直抒胸臆：“六朝多故迹，我爱此荷花世界、鸥鸟家乡。”

特别的是，一位柳亚子先生的同龄人对玄武湖的荷花更是魂牵梦绕，情有独钟。这个人就是席慕蓉的母亲。原来，一个七月的下午，移居台湾的这对母女到台北植物园游玩。“荷叶在风里翻飞，像母亲今天的衣裳。荷花温柔地送来，她衣褶里的暗香，而我的母亲仍然不快乐。只有我知道是什么缘故，唉，美丽的母亲啊，你总不能因为它不叫作玄武，你就不爱这湖。”显然，隔着一湾浅浅的海峡，“这头”的荷花散发的却是“那头”的荷香——一抹不加掩饰的乡愁。“母亲”心中的荷花应该就是柳亚子诗中盛赞的荷花。他是怎么夸赞的？有意思的是，他将莫愁湖作为参照物，并有一个“量化”指标——“舆台”。舆台典出《春秋左传》：“天有十日，人有十等，下所以事上，上所以共神也。故王臣公，公臣大夫，大夫臣士，士臣皂，皂臣舆，舆臣隶，隶臣僚，僚臣仆，仆臣台。”“舆”和“台”分别是古代十等人中排名第六、第十位两个等级。诗用此典是为了说明与玄武湖的荷花相比，莫愁湖的荷花规模相形见绌，故言“只合作舆台”。

值得偷生几载来

“城郭参差”“岗峦起伏”，玄武湖“一湖潋滟”山围城抱。景不醉人人自醉，且餐山色饮湖光。诗人心潮澎湃，就如同万树楂枒起伏不已，以至于忘了把酒，“废”了酒杯。“欲把西湖比西子”，在柳亚子的心目中，玄武湖也是一位绝代佳人，值得一来再来一看再看。全诗将物境、情境、意境融为一体，结尾用“值得偷生几载来”点睛，更是余韵悠长动人，撩人心扉。

诗人为何会作如此感慨？原来，1928年，也就是诗人来游的这一年，玄武湖开始了大规模建设。比如，当年四月南京市市政公报刊登了一则题为《玄武湖管理局之新事业》的市政消息。其中包含以下内容：一是“添筑码头。际此春风和煦，湖光明媚，游湖士女，往来如织，而丰润门（今玄武门）长堤南岸，尚无码头，游人上下，颇感不便，主任徐策有鉴于此，乃饬工友赶筑码头一座，宽约一丈六七尺，上层一路，下层三路，计二十四级，业已竣工，游人升降，极称便利，而一般湖民尤欣欣然有喜色”。二是“新辟航路。由丰润门长堤南岸至台城大闸一带，蔓草丛生，游船至此，必须绕道而行，现由长堤南岸至大闸直辟航路一条，以利行舟”。三是“清除湖面蔓草。玄武湖湖面辽阔，蔓草丛生，既碍行舟，又失观瞻，积极清除，现已告一段落”。

1928年7月民国市政公报还刊登了一则《整理后之玄武湖》的市政消息：“玄武湖为南京名胜之一，西北枕山，东南环城，清幽绮丽，不啻天然图画，惟飘堵铺满于湖中，蔓草丛生于岸畔，以致游其地者，全谓有西子蒙不洁之概，本府玄武湖管理局对于湖务整理，积极进行，岸畔蔓草芦苇，业已清除大半，日前复纠集湖民，共同下湖打捞漂堵蔓草，分段工作，极为紧张，不数日后，定有一清净明洁一望无际之新后湖出现，又以台城大闸灵福洞，据湖之南岸，地势极高，登临一览，山色湖光，咸集眼底，特于半城上建筑砖路，平坦整洁，边际建筑砖栏，朴素美观，东南则台城蜿蜒于其上，游人至此，既可挹全湖之胜，又足以凭吊古今，其他如止易园建筑圆形台，陶然亭修筑平台栏干，均已次第完竣，神策门外拟建湖心亭，亦在积极进行中，日来游人如织，高楼门道上，冠盖相望，玄武门边，途为之塞，是亦足征都人士对于此湖之重视矣。”

除了添筑码头、新辟航路、清除湖面蔓草之外，当时正在开展的建设还包括改造马路、修造桥梁、修葺大闸（武庙闸）、开辟非洲（翠洲）、栽植梅林、开辟苗圃、建造温室、修建网球场、新建动物园等。这些对一湖而言可以说是工程浩大。1928年5月7日第三十七次民国市政会议议决将丰润门改称为桃源门：“丰润门外即为玄武湖，而其所居之地位向不受军事影响，实有世外桃源之概。故将玄武湖改为桃花源，与此毗连之丰润门亦应改为桃源门。”拟将玄武湖改为桃花源，玄武湖之美可见一斑。

孙中山任中华民国临时大总统时，柳亚子做过他的秘书，早年在南京工作、生活过，在此期间他并没有游览玄武湖，直到1928年。无论是机缘巧合，还是刻意安排，他都先睹为快，见证了当时南京市对玄武湖的整治决心和建设力度。在他离开南京后不久的8月19日，整饬一新的玄武湖作为公园正式对外开放。 胡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