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上寮溪,淌过了德化三班的制瓷人和制瓷技艺的漫长历史,其各种制作工艺遗迹在窑址中不乏显现,而众多的水碓遗存既说明了德化瓷制作工艺的发达,也说明水碓这种生产方式与制瓷工艺的相伴相生。这种环保而持续的生产方式,必将在新的工艺时代焕发出别样的光彩。
德化境内山多、水足、矿富,为陶瓷业发展提供了重要的物质条件。著名的屈斗宫梅岭窑窑址,分布面积约7900平方米。循着散落一地的陶具瓷器碎片走进苍翠的林子,潺潺的上寮溪两侧,尾林窑与内坂窑隔溪相望。溯溪而上,溪南岸宽敞处,整齐的水碓坑、淘洗池、臼坑等制瓷作坊遗迹清晰可见。“村南村北春雨晴,东家西家地碓声”,当年千家万户烧制瓷器的情景仿佛历历在目。
屈斗宫梅岭窑窑址
与水流相伴的水碓工艺
在春之将尽的四月天,出发去寻找一种古老的生产生活方式,一种与水流相伴相生的古代民间科技。
几场春雨过后,不知名的白花落满山坡,脚下的泥土更加湿滑,蜿蜒的山谷里,听得到山涧中流水时急时缓的声音,引导着人们寻找古老而神秘的水碓遗存的步伐。
穿过一片丛林,在云烟缭绕的群山中,溪水冲刷而成的一片沙地让人豁然开朗,头顶上两只白鹭鸣叫着飞过,山涧中流淌而下的溪水从一道稍微高起的小陂坝飞溅而下,形成一片亮丽的小瀑布。流水边,石筑的槽坑方方正正,长满了青苔,错落有形地镶嵌在溪岸两侧,犹如溪边一个个天然的洞槽。水墨画般的山水固然令人动容,而与这山水如此契合的淘洗池更加令人惊叹。见到了淘洗池,就意味着离水碓坑不远了,水碓咚咚捶打瓷石的声音仿佛就在眼前。
沿着溪水潺潺的声音继续前走,溪畔山坡的泥土堆积层中,青色和白色的瓷器碎片随处可见,细碎的白瓷尽管不知道在这泥土中掩埋了多久,但却益发洁白细腻,大概是某件艺术品的一角;青花的碎片上画着彩色花草图案,虽看不清全貌,却是寻常老百姓(603883)的碗盏之态,充满民间生活气息。啊,青白交错跨越时空的瓷片遗存,说明历经千年,水碓的捶打声一直不曾中断,窑火也一直在这片土地生生不息。
传统的水碓工艺
“咚咚咚”的捶打声近了,一个由木头搭建而起的低矮的水碓房出现在山脚下、溪流边。走进水碓房里,眼前只见一股水流仿佛从山脚突然冒出来一般,不停地冲击着水车板叶,水车板叶带动着水车通过轮轴撬动碓杆,巨大的碓锤抬起、下落,重重砸向碓臼,发出巨大而有节奏的咚咚声,不停反复,昼夜不休。丢进一块瓷石,碓锤敲打几下,就粉碎成粉末状。碓杆和碓锤皆为巨大的原木,依稀还可看得到树木的年轮,仅仅借助水流的落差力量,木头迸发出和石头或金属一样巨大的力量,令人颇为惊讶。从周边山上矿洞采下来的瓷石,与石英等相混合,在水碓房中被一锤锤均匀地碎成细腻的粉末,再挑运到溪旁的淘洗池中进行淘洗和沉淀,成为可用于做瓷的瓷泥,进行手工做坯修坯,然后形成器型进入不远处的窑炉烧制。
水碓是一种环保可持续的生产方式
这条从山上流淌而下、奔流不息的小溪叫上寮溪,从龙浔高阳而下,经三班蔡径,抵上寮,没有形成玉练般的大瀑布,并非奔腾汹涌的大江大河,只能算是梅岭山和内坂山夹缝的山涧之中涌出的一股细流。然而,它的两岸却几乎浓缩了三班制瓷人和制瓷工艺的漫长历史。沿着这条名不见经传的溪流行走,德化整个陶瓷的各个工艺流程清晰可见,从瓷石的开采到水碓的捶打,经过淘洗沉淀,再到练泥、成型、修坯、晒坯,进入柴烧的不同形状的窑炉里烧制,金、木、土、水、火,原本相克相生的五行,却相辅相成,终于成就了一件件精美的瓷器,而水流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没有水流,就没有泥土和树木,也就成就不了一场土与火的盛宴。这就是陶瓷从瓷土加工,再到各时代窑炉,皆多设置在溪流边的重要原因。
溪边窑址
山谷里水流,上千年来依然还在流淌,然而永恒的只是大自然,那曾经可以用来炫富的水碓房,及其制作技艺已经被时代所遗忘。它虽然还在“咚咚”捶打,但因稀少而显得格外寂寞空旷。站在水碓房往外眺望,就能想像到,在这上寮溪的山谷间,曾经是一副怎样的繁忙景象:群山之中到处是纵横的矿洞,人们开采出了成堆的瓷石或高岭土;木构的水碓房林立在山涧的出水处或溪边的堤坝旁,“哗哗哗”的流水声和“咚咚咚”的捶打声日夜不息,与山涧清脆的鸟鸣一起回响在山水之间;溪旁一排排的淘洗池里,瓷土在自然山水中慢慢地沉淀,从粗到细;窑烟袅袅,窑炉的红光映红了窑工们的脸膛。可以想见,开窑时刻山谷里满是惊喜的赞叹;挑着装满瓷器的竹篮的挑夫们,一队又一队,拄着拄杵,小心地行走在山谷之中搭起的木桥上……而上寮溪的水流,不仅铸就了德化的陶瓷,还将德化的陶瓷带到了更远的地方……
古老的水碓,是一种环保而持续的生产方式,即使与现代自动化的瓷石碎粉方式相比,也并不笨拙和缓慢,却诗意满满,因为水流赋予了它速度与持久。(庄小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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