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距离德国医生汉斯·贝尔格首次从病人头部测到脑电波,已经过去100年,脑机接口作为连接人脑与外部设备的“科幻”发明,正在飞速蝶变。
近日,马斯克宣布旗下脑机接口公司Neuralink已经可以让首例受试者“意念控制”电脑鼠标,让侵入式脑机接口备受关注,但据公开资料,目前在全球市场中占86%份额的,是无需开颅手术的非侵入式脑机接口。
2月22日,《每日经济新闻》记者对话BrainCo强脑科技创始人、CEO韩璧丞。作为除Neuralink外,全球唯一融资达2亿美元的脑机接口公司的创始人,韩璧丞在采访中多次提到“真实世界”,并建议政府给予企业更多资源研发产品和技术,以解决真实世界问题为导向。
图片来源:受访者供图侵入式脑机接口很酷,但非侵入脑机市场更大
NBD:强脑科技作为全球领先非侵入式脑机接口公司,怎么看待这两类脑机接口产品?
韩璧丞:侵入式和非侵入式是脑机接口的两个重要的技术路径。在脑机接口研究实验室,约有70%以上的是非侵入式脑机接口的研究,30%是侵入式脑机接口研究,而且大多数是在老鼠、猪、猴子等动物身上做研究,只有很少一部分是在人身上研究的。
这两类脑机接口的目标是一样的,即提取大脑信号,干预、改善大脑,并使用这些信号对外界进行控制。但侵入式脑机接口需要做开颅手术,把电极插进去大脑,患者付出的代价更大;非侵入式脑机接口不会破坏人体身体和组织,在头皮表面采集极其细微的大脑信号。这两种技术各有难度,侵入式脑机接口需要减少手术过程的创伤性,非侵入式脑机接口则需要对抗大量的噪音。
而且,这两类产品解决的问题完全不同。侵入式脑机接口解决的问题是重度的脑疾病。比如说帕金森,比如说癫痫,比如说渐冻症(ALS)这种重度的这种神经类退行性疾病;在自闭症、多动症、残疾人康复、老年痴呆干预,以及日常生活中的睡眠焦虑,都可以用非侵入式方法治疗。
NBD:听起来侵入式脑机接口更酷,强脑科技为什么选择做非侵入式脑机接口?
韩璧丞:因为我们觉得,非侵入式脑机接口的市场,可能比侵入式脑机接口大无数倍。
到目前为止,医疗相关花销中有30%与大脑和神经相关,但很多脑疾病并没有根治药物。Neuralink的脑机接口想要帮助重度瘫痪人群用意识控制鼠标键盘,让失明人士恢复视力,但只有少数人有意愿和财力接受开颅手术。
在哈佛大学脑科学中心学习时,我发现实验室里神经科学的样本量很小,使用人也很少,但这项技术能对人类产生非常大的变革作用。所以强脑科技的定位是关注真实世界影响,比如改善10亿人不同情况的大脑状态。
WHO(世界卫生组织)曾提出全球约有10亿人有不同程度的精神类问题,倒不能说10亿人有精神病,但问题确实存在,而脑机接口是一个有效的精神疾病治疗方式,所以我们会选择这种又痛(痛点明确)又大(规模大)的人群去开发产品。
让残疾人像正常人一样生活,国内大部分仍需自费购置
NBD:公司目前产品涵盖康复、健康和教育三大领域,代表产品有哪些?国内外市场定价和推广现状如何?
韩璧丞:公司大概有七八种产品线,每个产品有不同的品类,都是解决人们非常痛的问题。在交互层面,人类最大的交互是通过手进行的,但中国残联的数据显示,国内患有肢体残疾的人群约有2400万人,写字、拿东西、用筷子吃饭这些日常生活中的举动对他们来说都是无法完成的想象。对于这一群体,神经控制假肢是一种可能。
它可以让残疾人像正常人一样生活。比如有很多失去手的用户装完假肢后,可以弹钢琴、写字、画画......现在公司里写毛笔字最好的是一个没有手的朋友,他装上假肢去写字。
图片来源:强脑科技官网
但因为中外保险体系不同,产品的国内外定价策略也不同。以假肢产品为例,欧美国家的商业保险在残疾人领域比较成熟,一位残疾人士基本每四年免费拿到一款价值5万美金的高性能假肢,所以你能经常在大街上看到很多穿戴假肢的残疾人,很科幻地走来走去。
但在国内,商业保险在残疾人支持方面还不成熟,大部分残疾人士仍需自己花钱购置假肢,因此产品的性价比很重要。目前公司在国内市场售卖的假肢价格约为进口品牌同类产品的1/5—1/4,争取让更多目标客户能够使用到产品,这就是公司目前的定价策略。
NBD:在产品获批方面,公司脑机接口相关产品是否因创新产品无先例而面临难题?
韩璧丞:一定是这样的,2022年,我们的BrainRobotics智能仿生手通过层层审查获得了美国FDA认证,是国内首个拿到FDA认证的非侵入式脑机接口产品。
我觉得,这类医疗产品认证的严肃审查很有必要。因为它毕竟是一种创新产品,需要在审查过程中去完善流程;而且这类产品的生产极其复杂,我们的工厂里有一半的空间或流程是用于测试的。一个产品生产出来后,竟然有同样大的空间是在测它好不好,这对于其他产品是很难想象的。
建议给予企业更多资源,解决真实世界问题
NBD:近年来,人工智能(AI)技术应用频出,您是否观察到脑机接口领域有一些融合创新方向?
韩璧丞:我觉得分三个阶段。作为神经科学领域从业者,我之前没觉得人工智能特别玄妙,更多地把它当作工具,但后期却发现AI变成了生产工具,进入第二个阶段。
比如,因为脑电采集过程非常复杂,需要昂贵、复杂的仪器,以前从人体采集的脑电数据量非常少,但训练神经模型需要海量数据(603138)。我们便通过AI生成大量虚拟数据,借助这些数据训练神经模型和算法,结果非常好。
第三个阶段就是真实世界应用。残疾人带上神经控制假肢后,虽然可以灵活操作,但每个人需要用它解锁不同的生活状态,比如AI能让一位佩戴假肢的残疾人很快学会弹钢琴,如果把他训练完成的弹钢琴模型上传到云端,1000个残疾人就可以在一夜之间下载并进入快速学弹钢琴的模式,可能3天就能学会弹钢琴,甚至有一些简单模式比正常人学弹钢琴还要快。所以AI在不同阶段对我们的改变是挺不一样的。
NBD:两会将至,作为脑机接口领域资深从业者,您对国内脑机接口产业发展有何建议?
韩璧丞:国内“十四五”规划第一次将脑机技术明确写入需要攻关的重点技术品类,这至关重要。因为无论从国家技术储备竞争的角度,还是脑科学探索的角度,脑机接口技术都应该引发广大关注。
我们通常说二十世纪“人类三大工程”包括阿波罗登月计划、曼哈顿原子弹计划和人类基因组计划,是科技发展史上的重要里程碑。值得注意的是,美国在这三大工程之后,启动的另一国家级项目就是人类脑计划,目前计划期限长达10年,花费60亿美元推动相关技术的产业化。在国内,“中国脑计划”于2013~2014年开始酝酿,2021年时已正式启动,这意味着大家也看到了脑科学的重要性,它不仅与人类脑疾病相关,还可能会影响人类下一代交互方式。
正值脑电图发明和阿尔法波发现100周年,我建议政府给予企业更多资源。当然,对企业和产品的审查也要非常严格,只有这样才能快速解决真实世界的问题。
每日经济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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