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IMP指数揭示中国经济的结构性变化：中小企业和非一线城市的消费型服务业显示出恢复力量

今年上半年的宏观数据,呈现出相对比较悲观的结果。无论是贸易、税收、还是大城市消费等方面,宏观数据的表现都比较差。但从更接近微观市场主体的视角来看,一些恢复的现象仍然是存在的。上海交通大学中国发展研究院和岭鹏产业创新研究院共同开发的LIMP指数,正是用微观企业层面的用工反映宏观经济景气状况的数据公共品。上海大学副教授、岭鹏产业创新研究院院长向宽虎对当前宏观数据和LIMP指数走势不一致的状况进行了详细解读。他指出,尽管宏观数据给出了一些悲观的信号,但LIMP指数却展现出相对乐观的筑底趋势,这个矛盾背后,实际上揭示了中国经济正在经历的一场深刻的结构性变化。

一、 LIMP指数与宏观数据的“背离”

向教授首先提到,今年以来,尤其是近几个月,关注LIMP指数的人可能会有一个疑问:为什么在宏观数据,例如贸易、税收、大城市消费等方面表现越来越差,人们的经济体感也越来越差的时候,LIMP指数却能够呈现出筑底的趋势?尤其是用工价格指数从2月起直到8月底,一直连续位于乐观区间。这两个现象似乎是相背离的,这是不是意味着LIMP指数在判断宏观经济的景气度上面失效了?

向宽虎认为并非如此。他解释说,正如陆铭教授在多个场合所讲到的那样,如果从消费上来看的话,全国层面的恢复是有的。他进一步指出,如果结合LIMP指数的总指数和用工价格和用工数量两个分指数,我们对当前宏观经济形势的判断,既能够得到一些和大家的悲观体感相吻合的一些局部的判断,也能够看到一些相对比较乐观的现象。

他强调,LIMP指数看到的筑底和恢复,其实是一个结构性的现象,主要分为三个方面。

二、宏观经济的结构性恢复

1. 制造业劳动需求的下降与用工价格的恢复

首先,制造业的订单下降,尤其是3C(计算机、通信、消费电子)行业订单下降,这是一个不争的事实,这个和大家的体感相吻合。这在LIMP指数的用工数量指数上有所体现,该指数今年以来几乎所有月份都低于50,意味着今年的用工数量在同比增长上都低于历史。而历史中位数已经是一个负值了,比历史中位数还低,说明还在一个下降的阶段。

然而,值得注意的是,在制造业的用工数量下降的同时,用工价格确实是在恢复。这就不得不让我们产生一个疑问,就是制造业的劳动需求总体上是下降的,那么什么样的因素还会在这个情况下会导致用工价格的恢复?

向教授认为其他原因导致了劳动需求的上升,在长珠三角这些数据来源的地区也是中国的制造业主要布局的区域,出现了劳动供给的减少,或者都有。至于劳动供给是否减少,也就是说是否原来一些流向长珠三角的劳动力,从去年开始选择在老家躺平,如果我劳动需求的恢复确实存在的,是一个相对比较乐观的信号。

2、企业层面的严重分化

向宽虎进一步指出,在企业层面,一个企业的状况是恢复还是恶化,即使是在LIMP指数的基础数据——制造业蓝领招聘数据里,也是存在严重的分化的。并且公众可能对那些恶化的企业更加熟悉,或者对它们的状况更加敏感。换言之,恶化的情况更容易被感知。例如,同属3C产业链的企业里面,立讯精密的报告可能会更多的被公众关注。立讯精密今年半年报的营收同比增长率是5.74%,相较于去年的话(19.53%)有一个比较大的下降。但是同样是3C产业链里,更加靠上游的蓝思科技,它的(半年报)营收同比增长是43.07%,和去年同期(5%左右)相比反而是大幅度上升的。但是由于立讯精密的企业规模比较大,用工规模比较大,同时和下游的最终产品,比如说苹果手机的销售可能关联更加直接,所以受到关注更多。

图 1:不同业务类型企业的用工量同比增长情况

注:数据来源于岭鹏产业与创新研究院

从企业规模来讲,如果把LIMP的数据来源企业分成分不同规模来看的话,会发现制造业订单的恶化主要是由规模前10的企业,尤其是前5的大企业所主导。这些企业的订单恶化,主导了用工数量指数的比较低这样的状态。但是如果单独看小企业,或者结合上面一个问题去看产业链更加上游的企业的话,在2023年以后,尤其是2023年6月以来,它们的用工反而是恢复的。而这一点,可能不太容易被大家观察到。

图 2:2019-2024年大企业招聘规模1至当月累计占比变化

图 3:2020—2024年1月至当月不同用工规模企业招聘累计拉动率

他强调,这种现象和一个现实逻辑是吻合的。贸易壁垒,或者更具体到中美贸易摩擦导致的美国对中国的出口产品的制裁,更不容易直接影响中间品的生产。比如说美国它没有理由去制裁一个生产手机盖的企业,它更多的会制裁由中国出口的手机。如此以来,产业链中的下游环节为了规避贸易壁垒,会选择出海,同时在用工上表现为国内招聘减少。但国内中间品生产商的订单反而可能由于全球需求的恢复而同步恢复。

3、非一线城市的消费型服务业恢复

此外,向宽虎指出,结构性的变化还体现在一些可能更难被传统的宏观数据准确统计到的经济活动上。这些经济活动的恢复可能会通过一般均衡效应影响到招聘工价。例如小微服务业的恢复,可能产生更多的劳动力需求,进而会影响到全市场或者城市级劳动力市场的用工价格。

他强调:“这种以小微服务企业为载体的经济恢复,其实是市场经济韧性的重要体现。”如果从宏观的消费数据上看的话,小微服务业的恢复可能很难观察到。但如果结合消费平台的数据,其实能够看到一些证据。例如,某大型消费服务平台最近的数据显示,6月和7月餐饮旅游等行业,全国层面的店铺数量以及总消费额有明显的同比增长。“当我们在大城市,在一线城市明显感觉到消费的恶化,同时这些城市的消费数据也在明显恶化,消费平台数据显示的全国总体消费的同比增长,只可能由规模更小的城市所主导。

向宽虎总结说,今年以来LIMP指数的用工数量指数的长期低于50,以及来源数据中的大企业、3C产业链下游企业的恶化,和宏观数据中贸易的恶化,税收的恶化,一线城市消费的负增长是吻合的。与此同时,LIMP指数又通过用工价格指数反映了不太容易被大家观察到的市场自发恢复的力量。这些恢复主要是由小企业,不直接受到贸易关系影响的产业链的中上游企业,以及非一线城市的消费型服务业所主导。

三、政策建议与展望

向宽虎指出,针对以上的结构性恢复的现象,宏观政策上要注意两个方面。一是宏观政策在制定或者调整的时候,一定要考虑对中小微企业的影响,避免因为政策调整而使得中小微企业的经营状况突然恶化。二是要明确大企业的状态恶化导致的宏观指标的恶化,仍然当前经济中的主要信号,所以宏观政策应尽量避免那些可能会直接影响到企业经营状况的紧缩性的政策。

“总的来说,我觉得大家对于当前的情况可能要更加关注这种结构性的变化,我们可能在一方面感觉到大企业、大城市、国家的总体的税收财政状况有一些不太好的信号,但是我们也不应该去忽略那些市场自发产生的这种恢复力量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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