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燕生：历史与当下的反全球化力量，往往正是全球化推手

由北京市通州区人民政府指导，《财经》杂志、财经网、《财经智库》主办的“《财经》年会2026：预测与战略 · 年度对话暨2025全球财富管理论坛”于12月18日至20日在北京举行，主题为“变局中的中国定力”。

12月18日，中国宏观经济研究院研究员张燕生在论坛上表示，中国短期年度计划以“内需主导”为抓手，中长期五到十年则从产业、科技、内需三个重要方面进行推动。

他进一步指出，中国式现代化的推进、中国经济的持续发展，核心就是要把中国的消费与投资做大做强，全力提振内需。因为内需能够提振消费、扩大投资，这样才能有效对冲国际形势、国际贸易、国际经济与国际投资领域的变化。

中国宏观经济研究院研究员 张燕生

张燕生强调，当前，国际政策环境与经济秩序都发生变化，在这样的背景下，如何稳步推动明年及未来五年的经济增长与出口稳定，非常重要。

值得深思的是，“全球化悖论”——历史与当下的反全球化力量，往往正是曾经的全球化推手。张燕生提出，新全球化区别于以往的核心特征，是基于市场规律、企业主体、民间交流、人工智能技术赋能的开放模式，其进程注定缓慢且曲折，但符合全球共同利益。

对于未来的五年大国关系及全球治理体系，张燕生给出明确应对方向：无论国际风云如何变幻，保持战略定力、历史耐心与底线思维，扎扎实实做好自己的事，是立足复杂环境的核心支撑。

以下为部分发言实录：

我想先谈谈多重挑战下的全球经济走向。

从二十届四中全会对未来五年国际环境的判断说起，这次全会明确指出，大国关系牵动国际形势演变，而国际形势的发展变化，又将深刻影响我国未来五年的发展大局。我认为这一判断至关重要。

回顾历史，自党的十六大以来，国家对国际环境的定位一直是重要战略机遇期。基于这样的判断，1999年中国推进入世谈判时，形成了三个核心认知：第一，加入WTO是为了积极参与经济全球化进程，融入世界发展格局。第二，加入WTO是为了推动国内体制机制与国际通行规则接轨。第三，在对外开放背景下，国家的生存与发展必须以提升国际竞争力，具备竞争力才能站稳脚跟、持续发展，缺乏竞争力则终将被时代淘汰。

在当下的国际环境中，依据二十届四中全会的相关判断，未来五年，我们究竟仍然处于重要战略机遇期，还是将面临风险？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以下三个核心因素：第一个因素，未来五年全球的经济贸易与投资格局，是会朝着更加开放的方向发展，还是会陷入愈发封闭的困境？这是决定我们未来发展环境的首要关键因素。第二个因素，未来五年，科技革命和产业变革再推进过程中，各国之间是走向更多合作，还是会出现高技术武器化、科技脱钩乃至对抗的趋势？第三个因素，未来五年，大国关系将呈现出怎样的演变态势？

回溯过去两百年的历史可以发现，正是这三大因素，既塑造出了数个世界经济增长的黄金时期，也划分出了三个高风险时期。由此我们不禁要追问自己：未来五年，世界会朝着更开放、更合作的方向前行，还是会滑向保护主义抬头、科技加速脱钩、大国对抗加剧的轨道？

接下来，结合当前三个主要大国的表现来看。先说说美国。2025年4月2日，美国宣布对全球加征对等关税，在我看来，美国未来很可能推卸全球安全的责任、全球开放的责任、全球金融和货币合作的责任。

这让我产生一个疑问：会不会导致未来五年的大国关系乃至全球治理体系，重蹈1914—1945年那段历史？又或者重现1973—1991年的格局？如果这种风险成为现实，我们未来五年该如何应对？答案就是，无论国际风云如何变幻，保持战略定力、保持历史耐心、保持底线思维，做好自己的事，才是在复杂国际环境中站稳脚跟的关键。

未来五年，全球经济发展将面临多重挑战，其中有几项核心因素值得关注。

第一，是全球化的持续性问题。作为研究学者，会追问自己：为什么两百年以来，以西方规则为基础的全球化进程始终难以长期延续？回望历史，1870—1914年、1950—1973年、1990—2008年这几轮全球化浪潮中，全球开放格局、科技革命产业变革的合作、大国之间的相互依存都难以长期维系？在这期间，人类更是先后经历了布雷顿森林体系崩溃、两次石油危机引发的全球滞胀等重大变局。

深究背后的原因，其根源是全球化存在着现阶段全球治理很难解决的问题。比如全球失衡和再平衡；全球化的损益和补偿机制；大国之间实力对比变化能不能不走向战争，不走向激烈的冲突；国际社会缺少能够有效协调机制。

第二，是全球化悖论。无论是历史还是当下，反全球化的从来是全球化的推手。由此，我们需要思考两个关键问题：何为新全球化？又该如何推动新全球化向前迈进？

所谓新全球化，其核心驱动力与运行逻辑截然不同于以往——它是一种基于市场规律、依托企业主体、植根民间交流、由人工智能技术赋能的开放模式。而这样的开放进程，就像人类历史中诸多变革一样，注定是缓慢、曲折。

这也让我不禁思考，我们的邻国曾在20世纪八九十年代推行扩大内需战略，最终却未能成功。由此可见，生产方式的转型对我们未来五年的发展是至关重要的。中国式现代化的首要内涵，就是人口规模巨大、经济规模巨大、开放规模巨大的国家，要主动推动全球化进程。

这个内涵也对我们提出了明确要求：每一个人、每一个企业、每一个地方，包括整个的国家，必须处理好中国和世界的关系。我们的一举一动都会影响世界，而世界的任何重大变化，也同样会影响中国的发展。

所以我认为，未来五年，我们要共商、共建、共享。

第三，是全球供应链的未来演变趋势。

过去四十年，在信息技术革命与超级全球化浪潮的双重推动下，全球范围内逐步形成了三大生产网络。在这三大生产网络中，中国的全球贸易中心度的影响力最高，超过美国和德国。

未来，在地缘政治因素的持续冲击下，如何推动全球产业链供应链实现挂钩？我们经常呼吁签证便利、航班便利、人员往来便利，让大家常来常往，眼见为实，继续推动挂钩。

从这个角度来看，当今世界正面临多重挑战，各个领域都在发生颠覆性的深刻变革。身在的复杂变局之中，我们又该如何推动世界朝着向好的方向发展？

另一方面，中国从明年起进入“十五五”规划时期。未来五年，全球经济、全球贸易、全球直接投资将呈现怎样的走势？

从各国际组织与权威机构的预测来看，未来五年，全球经济、贸易及直接投资的表现都将处于长期均衡曲线之下，整体处于收缩区间。在此期间，全球经济、贸易与投资领域还将遭遇诸多不确定性风险与外部冲击。

面对这样的情况，我们更需要保持战略定力、坚守底线思维、秉持历史耐心，扎扎实实做好自己的事。

其中，最重要的事就是今年中央经济工作会议提出的内需主导战略。中国式现代化的推进、中国经济的持续发展，核心就是要把中国的消费与投资做大做强，全力提振内需。因为内需能够提振消费，能够扩大投资，才能有效对冲国际形势、国际贸易、国际经济与国际投资领域的变化。

今年3月的全国两会，政府工作报告明确了十项重要任务，扩大内需战略位列首位。刚刚落幕的中央经济工作会议，在部署明年经济工作重点任务时，同样将内需主导放在了首要位置。而不久前结束的二十届四中全会，针对未来五到十年的发展规划，提出的前三项重点工作中，第一项是“构建现代化产业体系、巩固提升实体经济根基”涉及产业层，第二项“加快高水平科技自立自强”聚焦创新层面，第三项便是“建设强大国内市场”，本质依旧是聚焦扩大内需。

可见，短期年度计划以“内需主导”为抓手，中长期五到十年则以产业、科技、内需这三个重要的方面进行推动。当前，国际政策环境与经济秩序都发生变化，在这样的背景下，如何稳步推动明年及未来五年的经济增长与出口稳定，对我们非常重要。

我们下一步需要把握的最重要机遇，正是本次论坛热议度最高的话题——新科技革命和产业变革。

而以人工智能、云计算、大数据、区块链为代表的技术浪潮，究竟会对我们的经济、产业以及每个人的日常生活产生哪些深远影响？

这让我联想到90年代的IT革命，那场变革是通过通讯与运输的技术突破降低了通讯和运输的成本，形成一个全球综合物流革命和全球供应链管理，形成了一个基于国际工序分工的全球化生产体系，我们在座的每一个人都是这段历史的亲历者，中国是最大的受益者。

那么，此番新一轮科技革命又将带来怎样的改变？人工智能、云计算、大数据、区块链，如何改变我们的经济、改变我们的产业？背后潜藏的机遇与风险又分别是什么？

围绕这些思考，我梳理出了五个核心问题：第一，如何界定人工智能、云计算、大数据、区块链相关应用的优劣？第二，新科技革命的推动和应用最重要的就是如何提升我们的劳动生产率？第三，如何提升我们的全要素生产率？第四，如何能够不仅仅产生替代传统业态的效果，而且能够产生创造？第五，这场技术浪潮之下，对于我们每一个人、每一家企业而言，真正的机遇与挑战究竟体现在哪里？

好，谢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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