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洲渡轮:九江小岛上的抗洪生命线

2020-07-16 21:40:17 新京报 

7月16日下午4点,乌云密布,空气潮湿。九江车0088号汽轮又一次停靠在江西省九江市柴桑区江新洲港码头旁,等在岸上的人和车辆都上船后,船长董邦全收起跳板,驾驶汽轮驶向江洲岛。这一天,他已经工作了超过8个小时。

江洲岛是长江中下游的一个冲积岛,距离江西省九江市陆地最近处约1000米,九江市下辖的江洲镇就在这座小岛上。董邦全所驾驶的渡轮是连接江洲镇和陆地的唯一交通方式。

7月4日以来,长江水位快速上涨,一路逼近江洲镇周边水坝的坝顶,7月12日14时,九江水文站水位达22.81米,达到有记录以来的历史第二高水位。

7月10日,江洲镇政府发布《致江洲在外乡亲的一封信》,号召在外务工的江洲居民返岛参与抗洪,让这座小岛受到舆论关注。12日,镇政府又宣布将岛上18岁以下、65岁以上以及身体状况不适合抗洪的村民送离小岛。

在过去的8天时间里,董邦全几乎每天要在江洲岛和陆地间往返,运送抗洪物资和人员上岛,接岛上的老人和孩子撤离,一天要往返20趟。

截至目前,董邦全和同事们已经运送了超过3000名返乡抗洪的居民、1400名解放军和武警官兵,以及抗洪物资上岛,并撤离岛民4000余人。“随时待命,随时出发。”董邦全说。

7月15日傍晚,董邦全在汽轮上。新京报记者 韩沁珂 摄

渡轮启动“抗洪模式”

董邦全今年43岁,自他记事起,渡轮就是离开和来到江洲岛唯一的交通工具。

在他小时候,汽轮比他现在驾驶的要小得多。一位年纪更长的船长回忆,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渡江还要靠木质帆船。顺风时,从九江岸边到江洲岛也需要1个多小时,逆风时甚至要3个小时。一趟下来,船上人的鞋和裤子都会被打湿。

后来,木船变成了铁船,吨位和载客量也一路增加。到了2018年,江洲镇交通管理站控股的九江市江心航运有限公司(下称江心航运)接管了九江市到江洲岛的渡轮业务,启用了两艘大汽轮,每艘汽轮一次可以运输45-50辆小汽车,加上两艘客轮,单日运力超万人,单程时间缩短到了10分钟以内。

虽然轮船“鸟枪换炮”,但票价却没有改变,在过去的十几年里,始终保持在1.5元/人。骑摩托上船的人算2张票,人一张,摩托一张。上船的汽车则按吨算,一般小轿车仅需16元。“这可能是全国最便宜的渡轮。”船上的一位工作人员说。

平时,渡轮已经成为岛民生活的一部分。年轻人乘渡轮出去读书、打工,岛外的人乘渡轮来岛上的景区观光。岛民们习惯了在等渡轮时闲聊打发时间,天气热了,还要去码头边的小卖店买根冰棍。

7月14日,行驶在长江中的渡轮。新京报记者 陶冉 摄

而到了洪水期,渡轮则要承担起更紧要的使命。

7月以来,长江中下游普降暴雨,长江水位迅速上涨。7月6日11时,长江九江站水位达到20.24米,超警戒水位0.24米。

7月7日晚,董邦全所在的江心航运启动“抗洪模式”,两艘载人用的客轮和两艘载汽车的汽轮不再按时刻表运行,开始不间断折返,运送人员和物资。所有工作人员取消休假,公司领导和船长轮班24小时值守。

“平时只有一艘汽轮,每天往返15趟左右,现在是两艘汽轮,每天每艘船要往返20趟,运力增加了2倍多。”董邦全说。这天晚上,他和其他船长们都把铺盖搬到了船上。

“水涨得太快了。”船长桂训安回忆,最快的时候,一个小时水位就上涨2厘米多,一天能涨半米高。

上涨的水位给船长们带来了挑战。水位越高,渡轮的停靠位置离岛越近。和几个月前相比,渡轮停靠的位置已经向岛的方向推进了约80米。现在,汽轮靠岸时,船与码头边的亭子和寺庙可能相距不到10米,一不小心,船身就会和建筑物发生剐蹭。

7月14日下午,水位仍然维持在高位,汽轮在靠岸时距离码头边的建筑很近。新京报记者 韩沁珂 摄

有人返乡,有人撤离

7月13日早上五点半,江新洲港码头,董邦全和船员们检查设备后,最早一班汽轮启动。

搭乘这班汽轮去往江洲岛的,有董邦全20岁的儿子、正在井冈山大学读大二的董晖。头一天晚上,董晖刚刚从江西吉安回到九江,准备搭乘最早的渡轮回到江洲镇的家里,参与镇上组织的抗洪工作。

7月10日,江洲镇政府发布《致江洲在外乡亲的一封信》,号召在外务工的江洲居民返岛参与抗洪。董晖也是看到了这封号召信以后,决定回乡尽一份力。

在小岛上,居民们都知道一个数字的重要,19.5米。当九江水文站水位超过19.5米,镇上和村里的干部就会开始组织居民为抗洪做准备。每家都需要出一个劳动力参与哨所值守,如果家中劳动力无法回岛,也可以找人代替。由于董邦全需要驾驶汽轮运送物资和人员,无法离开,董晖就要回乡参与值守工作。

7月14日下午,巡哨间隙,董晖(左一)在哨亭里短暂休息。新京报记者 韩沁珂 摄

几天以来,和董晖一样,搭乘渡轮返乡的岛民已经超过3000人。

他们很快投入到了抗洪工作中:清除水坝内侧的杂草,以观察大坝是否存在渗漏;定时巡视哨所负责区域内的水坝情况;准备沙包。

江洲岛环岛超过41公里的堤坝上,设有171个哨所,每个哨所都会配备至少8名当地村民,分为两班,24小时轮流值守。每两个哨所共用一个哨亭,可供值守村民休息。

董晖参与北堤106号哨所的巡哨工作。该哨所的负责人桂贤国介绍,根据实际水位不同,巡哨时间也有所不同。“超过19.5米,每两个小时巡哨一次,超过20.5米,每小时巡一次,超过22米,半小时一次。”

渡轮上,有人回,也有人走。7月12日,江洲镇政府要求18岁以下、65岁以上以及身体状况不适合参加抗洪的村民在13日前全部撤离。汽轮的运输任务变得更加繁重。离岛的人群不得不排队等候上船。

12日这天,董邦全年近80的母亲也乘渡轮离开了江洲岛,去九江市区的家中暂住。“老人都不愿意走,很多家里都得吵一架才能说动老人撤离。”董邦全说。撤离的过程中,渡轮上可谓“鸡飞狗跳”,“好多老人们走的时候都带着自己养的小鸡,放笼子里拎着,他们舍不得。”

7月13日,村民搭乘董邦全驾驶的汽轮撤离江洲岛。受访者供图

“解放军和武警来了,我们心里有底了”

从7月9号开始,来自多支队伍的解放军官兵和武警战士陆续搭乘渡轮,来到江洲镇参与救援。仅14日下午,就有约800名战士来到岛上,渡轮往返两次才将他们全体运上岛。

董邦全在朋友圈里用视频记录了部分解放军和武警官兵上岛的过程。视频中,江新洲港码头竖起一道红色的拱门,朝江一面的门楣上写着“同胞们辛苦了”,数百位穿着救生衣的武警正在列队上船。

7月15日上午,运送防洪物资的车辆正准备从江新洲港码头驶上渡轮。新京报记者 韩沁珂 摄

截至目前,渡轮已经运载了约1500名武警和解放军官兵到岛上参与抗洪工作。

7月14日午后,岛上气温达到31摄氏度,阳光晃得人睁不开眼。在短短一个小时里,先后有两拨武警战士来到哨所取蛇皮袋。几百个袋子摞在一起,沉甸甸的,七八个战士直接扛着就走了。

几个武警官兵听说董晖是体育生后,还进行过一场堆沙包比赛。“不堆200个都算不上练体育的”,其中一个人跟董晖开玩笑说。

7月15日,来自山东“济南第一团”的解放军战士们正帮忙清理堤坝内侧的杂草和矮树,加固堤坝。他们是14日下午五点前后来到岛上的。该团一位指挥员告诉新京报记者,他们13日接到驰援江洲的命令,第二天便赶到了现场。

“解放军和武警来了,我们心里有底了。”一位岛民说。

从7月13日起,江洲岛附近的水位开始下降。最危险的时候看似已经过去,但是岛民和解放军、武警们仍在为接下来可能到来的强降水和洪峰做着准备,继续加固堤坝,堆砌子坝, 24小时巡视大坝状况。

7月14日下午,支援人员在北堤附近集结,准备加固子坝。新京报记者 韩沁珂 摄

加固堤坝需要用到砂石、三色布、蛇皮袋等抗洪物资,由于江洲岛四周都在同时堆砌子坝,岛上储备快速用尽,也需要渡轮运送。

董邦全已经不记得自己和同事这几天到底运了多少抗洪物资到岛上。光是用来固堤的碎石子他就运了近20吨。“一船上五辆车,每车装三四吨。“他说,“有任务我们就开船,不分时间。”

7月16日下午4时许,新京报记者看到,在江新洲港码头,数辆满载蛇皮袋的小货车依次驶上渡轮,一辆快递大卡车则正在往渡轮上卸成包的蛇皮袋。

这两天,董邦全和同事们终于有时间轮休了,但是他们也不敢放松,董邦全则依然全天候守在汽轮上或码头旁的办公室里,随时等待对讲机里发布的任务。

“一直到水位降下去,我们才敢放下心来。”他说。

新京报记者 韩沁珂

编辑 王婧祎 校对 李项玲

(责任编辑:李显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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