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击丨雅宝路重启进行时

北京，东二环外，有一条500米的街道，这里曾经被称为“俄罗斯城”，曾经是俄罗斯客商的“打卡地”，也曾经是中俄贸易的晴雨表。这里就是雅宝路。在北京人看来，雅宝路不仅是一个服装批发市场，也是文化符号之一；在老外看来，雅宝路不仅是他们的货源，也是了解中国的一扇窗；在雅宝路人看来，这里不仅是他们谋生的根据地，也是精神的寄托。

那时，有人说，来自俄罗斯的每3美元中，就有2美元装进了雅宝路人的口袋。进入千禧年，金融危机、疫情、俄乌冲突……受多重因素影响，雅宝路外贸接连遇阻，同时，坐守传统模式而导致创新乏力，雅宝路辉煌不再。

今年，经济复苏，雅宝路也正在蓄力。恢复的签证与被租满的店铺都释放出积极的信号，但在新经济中，商业格局焕新，市场环境已变，重启雅宝路，“国际导爷们”仍需认真思考最合适的路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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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过春分，雅宝路仍显冷清，与多年前的“喧闹”形成了反差。

雅宝路市场兴起于上世纪80年代后期，当时，不少来到北京的俄罗斯人被这里琳琅满目、价格低廉的中国商品所吸引，又由于毗邻使馆区，雅宝路便成为了俄罗斯人集中采买中国商品的市场。

在随后很长一段时间里，每年接待近万名采购商是这条长度不足500米的街道的常态，这里售卖的商品也远销30多个国家。外商多、交易快，逐渐使雅宝路成为北京的一个涉外窗口，也成为了中俄民间贸易的代名词，雅宝路也不仅只是个地名了，而成为了一个标签、一个符号。

俄罗斯doseng网站甚至还把雅宝路称为“北京的俄罗斯区”“俄罗斯城”。有一组数据一直在坊间流传：来自俄罗斯的每3美元中，就有2美元装进了雅宝路人的口袋。

三十多年过去了，现在的雅宝路已由一条街变成了由天雅大厦、国雅大厦、雅宝大厦、雅宝红城等多座楼宇组成的市场集群。雅宝大厦已从外贸大厦变身为酒店，国雅大厦则在一系列新生代商店与外贸商户的混合入驻中试水转型。唯有天雅大厦，一踏进其中，仍能从装修风格中感受到铺面浓郁的“俄式气息”。

在天雅大厦5层，一家鞋店的负责人毕女士向北京商报记者回忆说，20年前，银行经常压着运钞车来店里拎现金，“几箱几箱地拎走”。

天雅大厦1层一家裘皮店的负责人许先生也告诉北京商报记者，2000年左右，每天赚个几十万的人不在少数。

但这样的景象已成为记忆。金融危机、转型、疫情、俄乌冲突……近年来，多重因素叠加导致曾经辉煌的雅宝路商业活动急速萎缩。

国雅大厦4层的一位服装店店长鸿雁（化名）向北京商报记者介绍，过去每个老板名下都有好几家店，“我们自己家当时就有6家，但现在只有1家了”。这样的情况，毕女士与许先生者是亲历者，从3家店到1家店，是两位负责人不得不面对的变化。

“2020年初的开始的疫情，2022年初的俄乌冲突，所有人都没有准备好。”鸿雁说，“那段时间失去了很多货源。”

“在乌克兰方面，我们大概失去了70%的客源，在俄罗斯方面，又大概失去了40%的客源，总体上大概一半的客户就没了。”毕女士说。

虽然如此，但这些雅宝路人一直在坚守，也终于“缓过了这口气”。鸿雁说，那段时间里，不少商户开始通过国际软件与客户视频连线，让客户不到现场也能看样品、订货。一次面向一个客户，或者三四个客户一起看，尽管不能现场感受货物质感的模式让商户们受到了不少吐槽，但随机应变总算让生意“挺了过来”。

满租

“俄罗斯公民可申请赴华旅游签证，没有任何限制。”今年1月20日，中国驻俄罗斯大使张汉晖的一句话，让雅宝路无数外贸商户终于有了再度回归的信心。随后，外交部领事司于3月14日发布通知称，自北京时间3月15日零时起，驻外签证机关恢复审发外国人各类赴华签证。

伴随着签证的恢复，雅宝路“躁”了起来。“我们的外贸生意随时可以恢复，客户随时下单我们随时做。”许先生说。北京商报记者在许先生的店内看到，四面墙上已被他挂满了待售的大衣。

目前，国雅大厦与天雅大厦的空余店铺均已剩余无几。国雅大厦的一位物业工作人员告诉北京商报记者，国雅大厦1-3层是内销商户，4-6楼是外贸商户，基本都签了一年以上的租约，其中，外贸商户们基本都面向俄罗斯、乌克兰、哈萨克斯坦、白俄罗斯等前苏联解体后的国家。

满租的店铺也重新点燃了雅宝路的烟火气，走廊中不时出现的人影与工人操作电钻的声音也在悄然驱赶着持续已久的冷清。

“这一家看着好像没有人，其实是在装修，为接下来的生意恢复做准备。”国雅大厦的一位服装店负责人晋希（化名）指向同楼层内一个没有地砖也没有大门，仅用一块广告布将“一片狼藉”遮挡起来的店铺，“疫情期间，基本没有俄罗斯的客户会来到北京现场看货，所以当时大家都把货带到自己家里去，省下租金把家里稍微装修一下，直接在家里给客户拍视频展示样品。”

如今，商户们再次忙着把“店”从家里搬回雅宝路，空置已久的门店因而迎来了新一轮装修。“可以预见很快会有客户到现场来看货，所以大家都开始赶回来租房子了。虽然现在看着不太规整，但等装修好就会有人过来挂上衣服开张。”晋希说，“下个月，这里肯定会热闹起来。”

“框框”

“生意相比前三年肯定会好一些，但跟以前比肯定有差距。”毕女士说。

雅宝路的外贸生意“阴情不定”，这也催促着雅宝路人“寻变”。摆在商家们面前的有两条路，一条是不再只做传统的外贸，走入线上进行数字化转型，而另一条，则是“跟随”疏解规划“搬家”到河北或是天津。

这些雅宝路“土著”们并非不想转型，只是在观望和犹豫中积积蓄了些许焦虑。“成本太高，我见过有同行投了上千万去做直播，结果打了水漂。”毕女士说，“不管是直播还是电商，近几年我都是想了又想，但确实不敢迈步。”

同时，自身的“局限性”也“框住”了商户们的思路。在毕女士看来，转型线上，意味着需要运营，意味着也需要面对更多样的客群，而在雅宝路待了近20年的商户们，能力与意识都早已框在传统外贸的路径里。

在传统外贸中，雅宝路商户们做的基本上是“一锤子买卖”，卖出去就卖出去了，后面几乎都“不用管”。“但线上客户需要实时反馈，还会存在退货、换货等情况。”毕女士说，目前店内分不出更多人来承担这一角色，也无力花费更多成本再请工人。

拓展线上生意犹豫不绝，线下生意也走到了十字路口。根据规划，雅宝路将与保定白沟、廊坊大厂、河北永清等地区开展对接，帮助雅宝路中小商户向外埠进行转移。

“线下渠道对雅宝路商户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市场，如果搬走，有一部分传统外贸采购商会因为找不到地方而放弃采购。”中国数实融合50人论坛智库专家、商务部研究院电子商务研究所副研究员洪勇向北京商报记者直言。毕女士也这样看：“雅宝路名声很响，俄罗斯人除了雅宝路，别的地方基本不怎么去。”

“触电”

在选择拓展线上与“搬家”的犹豫中，有人选择了“第三条路”：兼顾内销。

与雅宝路“厮守”30年，尽管许先生嘴上总说“不抱什么希望”，但他并没有放弃：“今年我们准备把90%的注意力转向内销。”为此，许先生放下了多年来一直担心被外贸同行“抄版”的戒心，几乎任何人都能随意进门看样品。

“雅宝路商户确实可以尝试将一部分精力放在国内市场，或者国外其他国家和地区。”洪勇介绍，同时进行市场研究，根据研究结果，对现有产品进行调整或开发新的产品，以适应目标市场的需求和文化背景，产品的品质、设计、包装等方面都需要符合目标市场的标准。

不过，洪勇也认为，转型升级或许是商户们持久发展的必经之路，也是雅宝路应当主动作为的方向。“对于雅宝路而言，应进行大规模的转型升级，利用网络和数字化技术，改变传统商业模式，通过打造‘智慧商业街’来提高市场竞争力。”洪勇表示。

转型升级的多个选项中，跨境电商的利好似乎尤为明朗。进入千禧年，中俄贸易便从“大市场时代”跨入“电子商务时代”。2018年6月，中俄两国政府便签署了《关于电子商务合作的谅解备忘录》，明确两国将继续完善跨境电商合作机制，促进跨境电商合作。同时，根据俄罗斯经济发展部数据，2020年对华跨境电商交易额占俄罗斯跨境电商总额的70%。此外，据预测，俄罗斯电商市场规模在2024年将达到3.5万亿卢布（约合488亿美元）。俄罗斯网购商品中，鞋服占32%，家电用品占17%，这些都是中国制造的强项。

毋庸置疑，跨境电商对于雅宝路人而言，意味着更广阔的发展前景。“它可以帮助雅宝路商户进入海外市场，扩大客户群体，增加销售渠道，提高销售额和利润，跨境电商的平台也可以为其提供更多的营销和推广工具，帮助商户吸引更多的潜在客户。”洪勇说。

不过，面对商户们的观望与犹疑，要让雅宝路的外贸向跨境电商转型，或许仍需多方合力。

“需要建设数字化平台，为商家提供线上销售渠道和数据分析服务，帮助他们更好地了解市场需求和消费者行为。”洪勇表示，“哪怕在外贸之外，雅宝路也有必要对原有的商铺进行改造升级，将传统的单一业态转变为多元化业态，如休闲娱乐、餐饮、文创等。在商业活动中加强文化元素也很重要，如组织传统文化展览、演出等，这样才能让雅宝路重现活力，吸引更多消费者前来购物、参观。”

北京商报记者 方彬楠 冉黎黎/文并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