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西大选倒计时：“贫民窟战神”还是“热带特朗普”？

一个炎热的午后，里约热内卢的焊接工人恩卡诺前往教会拜访了他的老友——空调维修工赫尔顿。恩卡诺深吸一口气，拍了拍朋友的背，向他讲述巴西现总统博索纳罗的不作为，导致巴西青年贩毒团伙猖獗。

他试图以此劝说赫尔顿父女在巴西总统最终决选中，投票给前总统卢拉。

在当地时间10月2日的第一轮巴西大选投票中，这对父女选择了博索纳罗。最终，博索纳罗赢下43.2%的选票，而卢拉赢的48.43%。

按照巴西大选规则，由于双方都没有获得超过50%的支持率，因此将在当地时间10月30日举行最终决选，支持率高者将当选下一任总统。

巴西现总统博索纳罗和前总统卢拉。（图源：社交媒体）

就像许多纠结的巴西民众一样，赫尔顿的女儿加芙列拉没有被说服。“我可能不支持博索纳罗所做的一切，但我绝对反对卢拉所做过的那些事情，人民在饥饿和贫困中挣扎，卢拉所带领的工人党却腐败横行。”她说。

赫尔顿基本上同意他女儿的观点，但回忆起卢拉连任两届总统期间的生活时，他又犹豫不决——“那几年的生活确实很好，我换了好几辆新车。”

“选民们出发点都很矛盾，”市场咨询公司Arko Advice的战略总监阿拉戈表示，“博索纳罗的大多数支持者并不一定喜欢他，但他们更恨卢拉。反之亦然，他们是巴西历史上争议最大的两位政治家。”

“擦鞋匠”出身的草根前总统

现年76岁的卢拉于1980年创立劳巴西工人党，并在2003年至2010年连任两届巴西总统。

在此期间，巴西大力发展石油业和采矿业，人均GDP增长三倍，迅速成长为世界第七大经济体。与此同时，巴西的国际影响力也不断提升：举办里约奥运会，在南美地区巩固了领导地位，也推动成立了金砖国家合作机制，还在二十国集团中占有一席之地。

但带领巴西获得这些“佳绩”的卢拉，是真正在巴西底层长大的草根总统。他在1945年出生于巴西伯南布哥州的一个贫农家庭，在家中排行老七，4岁就到大街上卖花生，在6岁上小学后的课余时间里，还在街上帮别人擦过皮鞋。

即便如此努力，日子却并没有变好。在父亲抛弃了家庭后，卢拉不得不跟着母亲和7个兄弟姐妹，一同搬去了南方圣保罗州下的港口城市桑托斯。他做过仓库管理员，又进入一家钢铁厂担任车床工人。一次意外工伤，让卢拉失去了左手的小指，卢拉的妻子在怀孕八个月时因意外撒手人寰。

苦难伴随着卢拉，化作他投身工人运动的决心，也为他赢得了巴西底层民众的同情和支持。

卢拉堪称历史上最受欢迎的巴西总统。（图源：社交媒体）

卢拉所领导的工人罢工运动加速了巴西军政府的倒台，他本人在1989年首次参加了总统竞选。但由于早年间追随古巴著名领导人卡斯特罗的理念，卢拉的许多政策过于激进。直到2003年，他才成功当上总统，成为巴西历史上第一位工人出身、第二位通过直接选举获得连任的总统。

2011年1月1日，卢拉以高达87％的支持率结束任期，将总统之位交接给幕僚长罗塞夫——巴西第一位女总统。卢拉重视社会平等、帮助底层巴西人脱贫的政策深得民心，让他成为了巴西历史上最受欢迎的政治家，被誉为“巴西之子”。

直到今天，卢拉的支持者们也高喊着，“他给我们带来了水，他给我们带了电，他给人民带来了尊严！”

但卢拉不是完美的。

在任期间，他促使巴西的能源巨头迅速崛起，大企业和工人党内的贪腐问题严重，这让许多他原本的支持者感受到了背叛。2015年4月，卢拉被卷入巴西石油公司贪腐案，被控洗钱和贪污，在狱中错过了2018年大选，服刑了580天才被释放平反。

值得一提的是，当初判处卢拉有罪的巴西联邦法官莫罗，很快就被新总统博索纳罗提拔为司法和公共安全部长，后者因失去了最大的竞选对手而在2018年轻松获胜，担任巴西总统至今。因此，卢拉入狱的事件被部分人怀疑有政治迫害的嫌疑。

争议缠身的“巴西特朗普”

相比于工人党候选人卢拉而言，作为巴西社会自由党候选人参选的现总统博索纳罗，则背负着更多的争议。

博索纳罗出生在巴西南部的圣保罗，父母均是意大利裔，祖上还有德国血统。他强硬的性格和行事风格很大程度上受到他在军事学院就读以及当兵经历的影响。

他崇尚法律与秩序，推崇军政府，因此得到巴西庞大的军方势力的支持，在上任第一年就高调打击犯罪，他鼓励巴西警察对罪犯采取“零容忍”、更严厉的惩罚措施，并放开巴西公民的持枪权。

博索纳罗也不愿掩饰自己的好恶，对女性、堕胎、有色人种、同性恋、环保主义高调歧视。这些政见也受到巴西基督教福音派信徒的高度支持，该宗教组织的信众占巴西人口的三分之一，成为支持博索纳罗的重要选民。

由于在美国前总统特朗普任职期间经常对其表示认同，博索纳罗也经常被人称作“巴西特朗普”，被指责推动了巴西反智和民粹主义的崛起。

“巴西特朗普”拥有一批狂热粉丝。（图源：社交媒体）

时至今日，博索纳罗依旧将新冠肺炎称作“小感冒”，他虽然发放了疫情期间的经济补贴、引进了新冠疫苗，但却拒绝采取一切社交隔离措施。即便在他本人感染新冠病毒痊愈后，也仍然主动组织线下集会，呼吁民众不要恐慌。

自新冠肺炎疫情以来，拥有2.1亿人口的巴西已经有近3500万人感染过新冠病毒，造成70万人死亡。

博索纳罗在任期内，还废除了保护亚马逊雨林土著居住区的政策，放任企业开发雨林，遭到国际社会的一致谴责。

但博索纳罗至今为什么还能有这么高的支持率？这主要是因为他一方面倡导经济自由主义和市场化，给巴西的企业巨头和企业们提供了稳定的营商环境，一方面又大手笔地动用财政补贴民众。

他曾拨款2.7亿雷亚尔（约合3614万元人民币）补贴出租车和卡车司机，并为约4万巴西人免除了90％的国家银行债务，就在大选之前，博索纳罗又宣布要为低收入家庭每个月发放600里亚尔的补贴（约合795元人民币）。此外，放任雨林砍伐，发展农业也确实给周边居民和企业带来了巨大的经济利益。

与此同时，在博索纳罗的治理下，巴西央行超级激进地连续加息12轮，如今基准利率已经高达惊人的13.75%。受到2022年全球大宗商品价格飙升的影响，巴西又从中获利，导致巴西如今成为了一个少见的股市、债市没有崩盘的新兴市场国家，这似乎又能为博索纳罗的连任加上一分。

纠结的巴西人

看似胜券在握、深得民心的卢拉早就声称要在大选第一轮投票中，就让博索纳罗“输得哭鼻子”，但未能如愿以偿。

巴西人很纠结。根据巴西官方统计，在第一轮投票中，20.9%的合资格选民选择了弃权。而高弃权率反映了许多巴西人对政治感到幻灭。

里约热内卢的按摩师罗德里格斯表示，尽管她的儿子一再游说她支持卢拉，但她坚决不会在总统决选中投票，因为她“不信任任何一个人”，认为卢拉和博索纳罗都是想从巴西人身上攫取利益。

原来被认为胜券在握的卢拉，在出狱后失去了大批支持者。（图源：社交媒体）

巴西民意调查机构Quaest在10月16日至18日的一项调查中发现，只有6%的选民愿意改变主意。

值得一提的是，博索纳罗的盟友、前巴西国会议员杰斐逊在10月23日被法院下令逮捕时涉嫌袭警，两名警察被他投掷的手榴弹炸伤。这个事件一度被认为会对博索纳罗的支持率造成严重的负面影响。

但截至10月24日，民调机构AtlasIntel的一项民意调查显示，卢拉的支持率为52%，博索纳罗的支持率为46.2%。在杰斐逊袭警的丑闻发生前，该组织在10月中旬的一项民意调查显示，卢拉和博索纳罗的支持率分别为51.1%和46.5%。

这意味着，博索纳罗盟友丑闻造成的影响微乎其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