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行业龙头陷欠薪风波：哗啦啦员工数减半 商户提现难

坐落在广州珠江边、毗邻广交会展馆的写字楼南丰汇，是哗啦啦广州分公司的所在地。

对于南丰汇的前台工作人员而言，这家公司的知名度有着别样的体现方式。

“去哗啦啦是吧？谈业务还是追款？”6月9日上午，当时代周报记者到访时，前台工作人员娴熟地询问，并拿出一本来访登记册。

登记册显示，近日已有数名来访者到过哗啦啦广州分公司进行追款。“来追款的人我们都要做好记录，派出所也会过来了解情况。”上述前台工作人员说道。

哗啦啦依旧忙着迎来送往，只是这次对象不再是投资方，而是前来讨要说法的员工与追款的商户。

6月9日 哗啦啦广州分公司 时代周报记者摄

6月以来，多名哗啦啦前员工在社交媒体上公开发文讨薪，投诉公司的暴力裁员动作。此前曝光的商户营业额提现难问题，成为倒下的多米诺骨牌，越来越多商户急于提现，对哗啦啦施以强压。

眼下陷入困境的哗啦啦，是都市人饮食生活的供应商之一。作为头部餐饮SaaS系统服务商，哗啦啦服务包括杨国福、蒙自源、益禾堂等超40万餐饮商户，为其提供后厨出品管控、会员营销、供应链管理等服务。2021年的行业大盘中，哗啦啦占比接近15%。

高光时，哗啦啦一度是资本宠儿，至今共获得5轮投资，投资方中不乏深创投、美团、高瓴创投等明星机构。

如今，一系列负面信息，将哗啦啦推向险境。最大的餐饮SaaS系统服务商摇摇欲坠，将影响数十万中小商户的日常经营，部分商户甚至可能面临倒闭。行业龙头进退维谷之际，餐饮SaaS系统服务商内部的洗牌期，正加速到来。

哗啦啦仍在努力。6月5日，哗啦啦罕见发声，对近期公司裁员、投资、云服务器付费等方面传言作出声明。而在官网上，哗啦啦持续更新合作动态，更新行业资讯以刷存在感。与此同时，接近哗啦啦的知情人士对外释放消息称，哗啦啦与白衣骑士的合作谈判进展顺利。

6月9日，就哗啦啦当前经营问题，时代周报记者联系哗啦啦方面，相关负责人表示不便回复。

突发裁员

6月9日上午，南丰汇15楼的哗啦啦广州分公司办公室内，入门处产品展示区的各色终端显示屏上播放着效果页面，办公区内外时常有员工进出。

6月9日 哗啦啦广州分公司 时代周报记者摄

表面上，分公司的运转一切正常。但千里之外的哗啦啦北京总部，组织结构的变化却已难以掩饰。

6月10日，一名哗啦啦前员工告诉时代周报记者，近日，哗啦啦总部的办公区域大幅削减。“原本在22楼、12楼、11楼与9楼的部门，现在全部集中到8楼与12楼办公。总部的400客服热线也撤掉了。”

6月5日，哗啦啦发布公告，针对裁员问题，哗啦啦表示，“近半年来，哗啦啦在经营上遭遇了很多困难，在这样的背景下，我们启动了组织结构调整，不得已和许多过去的战友挥手告别。”

公告中，哗啦啦表示，在组织结构调整之后，公司仍将保留超1000人的团队规模。6月12日，时代周报记者查阅哗啦啦官网发现，哗啦啦在“关于我们”中写道：“目前公司团队超2600人”。

“哗啦啦目前全员欠薪。总部员工欠薪7个月，我们分公司则是欠薪6个月。5月29日以来，哗啦啦开始大规模裁员。”6月8日，哗啦啦杭州分公司前员工陈莉（化名）对时代周报记者说道。

同日，社交媒体上也有多名哗啦啦前员工发声称遇到了同样的欠薪与裁员情况。在微博上，多名自称为哗啦啦济南、杭州、上海公司的员工的用户表示，已被公司欠薪数月，目前已向法院申请强制执行。

陈莉还补充称，哗啦啦此轮裁员，总部裁员比例约30%，部分分公司裁员比例约50%。郑州、昆明分公司已经解散，石家庄分公司则转由代理商运营。

对于目前对外发声的哗啦啦前员工们而言，哗啦啦“挥手告别”的方式太不体面。

“如果在欠薪一个月时就裁员，我们也不至于这么生气。”陈莉说道。

据陈莉透露，自2022年11月哗啦啦开始欠薪以来，分公司的员工仅在2023年2月收到过2022年12月的工资。4月时，哗啦啦曾安排各地分公司用自身回款净利润的15%（后来比例调整成50%）来给员工发放工资，但每个员工的到手金额仅在千元级别。而因为欠薪而选择离职的员工，曾与公司签订协议约定离职当月底收到工资，但薪资至今仍未到账。

“因为欠薪问题，目前已经有约1000名员工已申请仲裁，约50名员工进行到向哗啦啦申请强制执行的阶段，但公司的解决方式却是每个月给10万元处理所有强执员工的薪资。”陈莉对时代周报记者说道。

此外，结合陈莉与社交媒体上哗啦啦前员工提供的信息，哗啦啦此番裁员相当突然。公司在5月29日作出裁员决定，解除劳动合同通知书的邮件上写着5月31日与员工解除劳动关系，但许多被裁员工都是在6月初才收到裁员邮件。

“拖欠的工资到8—11月发放，补偿金则要到2024年4月才发。”陈莉告诉时代周报记者，鉴于哗啦啦尚未如约发放离职员工的欠薪，她与许多被裁员工都不能接受这次裁员协议。

哗啦啦裁员邮件 受访者供图

信心塌方

哗啦啦忙于整理内务之际，外部商户提现难问题更将其推向信誉危机。昔日为商户提供综合服务的哗啦啦出现经营问题时，直接为此买单的是广大商户。

“我们这些初创阶段的商家，可以通过哗啦啦查看毛利率、客单价菜品销售情况以及外卖平台的实时信息。如果没有它，就要自己做报表，会很累。最起码对我而言，其它服务商的产品提供的功能没有哗啦啦多。”6月9日，一位广东哗啦啦商户告诉时代周报记者。

出乎商户意料的是，这种依赖模式，为今日之被动局面埋下伏笔。

“目前为止，我还有超过4万元的营业额在哗啦啦没能提现，客服也没接电话。”6月8日，一位在北京经营烧烤店的商户告诉时代周报记者，自己使用哗啦啦系统近4年，按照以往的操作流程，工作日在哗啦啦发起提现的到账周期为T+1。但是，2022年年底开始，操作却出现了异常。

2022年11月起，多名使用哗啦啦结算业务的商户反映称营收款无法提现。12月27日，哗啦啦发布公告，称因相关服务迁移和升级过程中出现技术故障、承诺2023年1月31日前解决全部问题，截至2023年1月1日凌晨还未出账的提现金额，公司将按照每日0.03%给予补偿。1月31日当天，哗啦啦再次发布声明称，将历史交易提现延时到账问题解决日期延后至3月31日。

1月31日时 哗啦啦发布的延时到账声明

但截至目前，提现问题仍未完全解决。

6月9日，一位浙江的餐饮商户告诉时代周报记者，2022年底以来，哗啦啦的提现功能只正常了两三个月，近日又开始无法到账。而且，今年以来能到账的也只是小额营业款。

天眼查则显示，半年来，哗啦啦隶属的北京多来点信息技术有限公司（下称“多来点”）所涉及的12则法律诉讼中，9则原告均为广东、湖南与山东等地的中小餐饮商户，案由为合同纠纷，涉案金额则接近200万元。

在职时陈莉曾参与过所在分公司的提现问题解决工作。据陈莉透露，起初，哗啦啦会给所在分公司一定额度，由分公司提报商户名单进行营业额返还，所以去到了北京总部和分公司的、拉群维权的商户，问题基本会被优先处理。但后来，提现进度又停滞了。

“到了原本应该全部解决问题的3月31日，公司还发了公告，让我们根据分公司欠款的40%来处理提现，后来又将比例调整成了这40%的20%，也就是说，分公司只能处理总欠款的8%。”陈莉说道。

就陈莉透露的提现措施细节，时代周报记者向哗啦啦相关负责人进行求证，对方表示不便回复。

事实上，早在提现难情况出现前，哗啦啦与商户提现业务相关的支付业务环节，便已出现纰漏。

哗啦啦自身并不持有《支付业务许可证》，其金融服务能力的背后，是北京爱农驿站科技服务有限公司(下称“爱农驿站”)。公开信息显示，2022年7月与10月，爱农驿站先后因违规行为受到中国人民银行营业管理部与国家外汇管理局的处罚。

东山难再起？

欠薪、裁员、商户提现难，哗啦啦眼前的经营危机，让人不禁讶异，昔日餐饮SaaS系统服务商龙头为何跌落？

最致命的原因或许在于，哗啦啦的发展高度依赖融资，但近年来公司的扩张步调太大，融资输血却未能同步。

成立以来，哗啦啦共获得5轮融资，其中三轮融资消息均在近三年传出，由此，哗啦啦在疫情冲击下逆势大幅拓张。

2020年起，哗啦啦开启“二十二城”城市共享中央厨房项目，截至2022年底，项目已在济南、北京、成都落地。2022年5月，哗啦啦投入近2亿元收购食材供应链领域的SaaS企业观麦科技。2022年，哗啦啦内部还新增了多条业务线。

然而，在运营成本激增的同时，2022年公司的回血能力却不及预期。

2022年，餐饮行业受疫情冲击严重，哗啦啦的中央厨房项目需求受到影响，工厂被迫停工。另据陈莉透露，2022年初哗啦啦曾在全国范围内大幅建设的30~40个城市赋能中心（即用来辅助各大分公司的，拓展商户的业务点），因营收状况不好而相继关停；此外，据报道，哗啦啦原本在2022年初将获得的一笔2亿美元的融资，也因资本市场环境变化而未能进账。

事实上，哗啦啦所面对的另一个致命的问题在于其业态本身。

中国餐饮业数字化仍然处于早期阶段，餐饮SaaS企业大多处于投入期，收入主要来自软件版权费用与运营费用，行业内能够独立造血盈利的企业屈指可数。此前的疫情，则让活下来的餐饮企业与商户更加重视降本增效观念，普遍减少了数字化投入，这进一步恶化了餐饮SaaS企业的生存环境。

据艾瑞咨询，2021年中国企业级SaaS市场规模同比增速由2020年的48.7%下降到35.2%。企业SaaS总需求收缩将使得行业增速大幅下滑，2021—2024年，行业年复合增长率预计为18.1%。

图源图虫创意

如今，处于跌落边缘的哗啦啦，仍在努力对外传递积极信号。

6月5日的公开声明中，哗啦啦表示，今年1-4月，哗啦啦自身的经营数据仍在高速增长，在线集团数和在线门店数均同比增长10%以上。尤其4月上线门店数和上线集团数的增长最为迅猛，前者环比增长49%，后者环比增长25%。截至目前，哗啦啦的在线活跃门店依然远超20万家。

此外，哗啦啦称近期与资方的合作谈判进展顺利，地方国资、市场投资机构将组成联合体，与哗啦啦达成一揽子合作协议，目前框架协议已经完成签署，金额总计超10亿元。

然而，哗啦啦因提现问题被损耗的用户口碑，或许已难以挽回。多名遭遇提现问题的商户均对时代周报记者表示，自己已经放弃了哗啦啦，更换了其它品牌的餐饮服务系统。

未来的市场竞争局势也未必能给哗啦啦扭转局面的机会。当前，国内餐饮服务商赛道上，除了哗啦啦，还有客如云、天财商龙、微盟、奥琦玮等品牌，上述大部分玩家的背后，是作为股东的阿里、腾讯与美团。相较之下，哗啦啦独臂难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