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士顿醉香楼往事

　　醉香楼这个老字号不仅愈来愈老，也愈来愈发扬光大，适成粤菜馆在美国发展的一个写照。

　　周松芳

　　晚清民国时期，广东菜馆在美国极发达，但通衢大道富丽堂皇的中餐馆，主要是面向外国人的杂碎馆，要吃真正的中国菜，还是得去唐人街，找那些仄街陋巷里的小餐馆。比如史学大师陈寅恪曾经“念念不忘”的波士顿醉香楼。

　　话说1923年，另一个大师级别的赵元任教授欲辞去哈佛大学哲学系教职归国，系主任提出必须找一个哈佛毕业的人代替其职，赵元任便致函陈寅恪相邀。杨步伟在《杂记赵家》中说：“他回信才妙呢，他说对美国一无所恋，只想吃波士顿醉香楼的龙虾，这当然是不要来地开玩笑的说法了。”赵元任也亲口说过此事。

　　陈寅恪的好友吴宓对醉香楼有过详细的描述：“若为吃‘中国饭’（中国同学们皆甚喜此），则必须乘地下电车，过 Charles river江桥，行甚远，至波城西南隅之南车站( South station)。车站旁，狭隘、污秽、杂乱、喧嚣之小街中，有广东人所开之小饭馆，名曰‘醉香楼’（实只一层，无楼），厨灶在门口，室内为客座（方桌，木凳，桌上中国杯箸等齐全）。每餐，米饭必备。‘白菜炒肉（猪肉）丝’，‘番茄炒鸡蛋’，此二菜，客到即捧出……一般中国同学们皆喜赴‘醉香楼’。”

　　醉香楼既然中国学生云集，许多后来的名人便纷纷“出镜”。比如1919年4月11日，时在纽约哥伦比亚大学经济系读研究生的徐志摩作波士顿一游，“上午七时从校前出发（电车），十时到康桥，在批袍台博物院浏览二小时，观察初民文化。与老李去醉香楼吃饭。三时到心理病医院听讲心理病。六时归家。”钱昌祚1919年由清华公派赴波士顿麻省理工学院留学，后为中国航空工程的奠基人之一，也时常现身醉香楼：“晚饭常至剑桥中央广场两家中国杂碎馆吃中国菜白菜炒肉片或芙蓉蛋带饭。真正中国菜要星期日午餐到波士顿唐人街的醉香楼，吃的不外是南乳豆腐肉、叉烧芥兰菜、炒龙虾等。”正点出了炒龙虾乃醉香楼的家常的招牌菜。广式炒龙虾，不独醉香楼招牌，也可以说是美东中餐馆的招牌。江泽民同志的老师顾毓琇在回忆录中说他留美期间与清华同窗萨本栋博士，“每到周日，我们便迎来了最大的乐趣：搭电车到斯普林菲尔德（即称春田市，是美国伊利诺伊州的首府），找一家中国餐馆，好好享受广式龙虾的美味”。

　　与此同时，名声在外的醉香楼，也逐渐吸引美国人前往赏奇。1920年前往旧金山任华侨学校教员的恩平人梁述豪，在赴波士顿游览时，见醉香楼中外食客如云，便问友人何以如是发达，友人答曰：“那美国人谓别街的华人餐馆所制的杂碎，不是真料，华埠的华人餐馆所制的杂碎才是真料。况这间醉香楼，又是老字号，所以更多人来食。”虽然我们无法考证这醉香楼老字号有多老，但它后来愈益发达，甚至有可能重新装修升级换代。从十余年后，1934年，著名的抗日英雄，十九路军军长蔡廷锴访美，“（9月14日）晚上，假座醉香楼大餐馆举行公宴大会。与会中西人士极为踊跃。来宾有麻省省长代表昃逊市长、西林市长及高级军官甚多。”如此阵营，当非昔日隘陋旧馆所能容纳。再过十年，“1944年10月30日晚，张晓峰在醉香楼宴请胡适”。张晓峰即张其昀，著名历史地理学家，曾任国民党中央秘书长，据说乃指点蒋介石退守台湾之路的高人。此际，他与胡适均在哈佛讲学。至此，醉香楼这个老字号不仅愈来愈老，也愈来愈发扬光大，适成粤菜馆在美国发展的一个写照。

　　（作者系中山大学文学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