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H&M、阿迪、耐克等国际品牌以莫须有的谣言为由抵制新疆棉花,引发众怒。怎么看待新疆棉花风波的发展?该事件对新疆棉花产业影响几何?未来新疆棉花产业如何发展?3月27日,新京报邀请了农业农村部农村经济研究中心市场与贸易研究室主任翟雪玲、中国社科院农村发展研究所研究员胡冰川两位嘉宾,一起讨论这些问题。
翟雪玲表示,新疆是全国棉花的重要种植基地,同时大部分沿海纺织企业都在新疆建立了生产原料基地。全国棉花消费的60%以上是由新疆棉花提供的,新疆农民人均纯收入15%~30%来自棉花收入。
“棉花产业在新疆经济发展和农民增收中发挥了重要的作用,关乎400多万棉农的切身利益,以及10万纺织工人的就业和收入。”翟雪玲表示。
胡冰川认为,新疆棉花产业的发展带动了大量的就业,改变了当地贫穷落后的面貌,促进了当地的社会发展,真真实实地落实了BCI所倡导的目标。“此次BCI对新疆社会、包括新疆棉业的指责,只能说他们自己在反对自己。”
谈及抵制事件对新疆棉花产业的影响时,胡冰川表示,想要借此把中国剔出全球纺织产业链很难。他强调,中国在世界棉纺织产业链中的核心地位是不会动摇的,也不是一个协会组织或几家品牌可以抵制了的。
2014年后新疆棉花产业迅速机械化
北疆机械化比例已达90%
新京报贝壳财经:目前新疆棉花种植采摘的机械化、自动化水平如何?
翟雪玲:目前新疆棉花的生产模式已经实现从以前的劳动密集型为主向机械化、自动化转变。
2014年以前,我国棉花采摘以人工采摘为主,棉花也是劳动力使用量最多的一种大宗作物。2014年以后,新疆棉花机械化程度迅速发展,目前北疆的机械化采收比例已经达到90%,南疆也达到了70%。
与此同时,新疆棉花的人工用工量也在不断下降,棉花生产的人工成本在总成本中的比例不断下降。
另外,新疆棉花生产规模较大,一个普通农户棉花种植面积基本在50亩以上。所以,近年来无论是从育种还是栽培,以及整体的管护角度来看,新疆棉花产业都在极力向轻简化角度努力。
比如,以前都是人工“打顶”,现在变成了化学打顶;在农药的喷洒方面,无人机喷洒逐渐普及。相对内地来说,目前新疆棉花在生产过程中的机械化程度非常高。
新京报贝壳财经:为什么2014年之后机械化程度大幅度提高?
胡冰川:2014年以后,一个明显的变化是全国劳动力的工资水平在大幅度上升。最近几年,我们可以看到每年过完年,东部沿海地区都会出现招工难的现象,而且越来越严重,某种程度上反映了劳动者工资水平在不断提高。
而且过去到新疆去采棉的能够吃苦耐劳的青壮年,可能因为年纪大了,不能够负担得起这样繁重的工作了,慢慢退出了。
对此,新疆棉花产业也一直在平衡机器采摘和人工采摘之间的成本,如果人工工资突破了边界,当人们发现使用机器成本更低的时候,那就是一个机械化的加速过程。
所以新疆棉花采摘的机械化一方面反映劳动力工资上涨非常快,另一方面也间接回应了国际社会对新疆“强迫劳动”的误解。
全国棉花消费的60%是新疆棉
关乎400多万棉农利益
新京报贝壳财经:当前新疆棉花产业发展的现状如何?新疆棉花在新疆经济中的地位和作用是怎样的?
翟雪玲:目前新疆棉花产业从原料生产到后续纱线、布匹、服装的加工制造已经形成了一条完整的产业链。
首先,新疆是全国棉花的重要种植基地,2020年新疆棉花产量达到了516万吨,占全国产量的87%左右,面积占全国的85%左右。所以业界一直有“世界棉花看中国,中国棉花看新疆”的说法。
同时新疆也聚集了众多的纺织企业,大部分沿海纺织企业都在新疆建立了生产原料基地。
从全国棉花消费的角度来看,按照2020年全国棉花消费量800万吨左右的话,其中60%以上是由新疆棉花提供的。
仅从生产角度来看,南疆90%以上的县都是种植棉花的。全疆有50%左右的农户主要从事棉花生产,这50%农户中的70%以上是少数民族农户。
具体来看,2018年新疆原棉产值达到了578.5亿元,占整个农业总产值的15.6%,而从农民人均纯收入来看,来自棉花的收入占到15%~30%。
所以棉花产业在新疆经济发展和农民增收中发挥了重要的作用,关乎400多万棉农的切身利益,如果再把加工和纺织计算进来的话,还影响10万左右的纺织工人的就业和收入。
事实上,新疆选择棉花作为主导产业是有理由的。新疆远离消费区域,运输距离长,而棉花适应新疆光热资源、气候环境,又具备长期储存的特性,进而成为了新疆农业生产的支柱产业。
比如,其他地区如果农户不种棉花,他有充足的替代作物去选择,但在新疆无论是种植水果还是其他经济作物,如果市场波动较大,都会引起成本的增高,最终带来农户收入下降。
近年来,我国棉花产业快速向新疆转移,新疆棉花产业已经不完全是一个农业行业,它和新疆全疆农民的就业、收入,社会的稳定紧密相关。
胡冰川:中国接近90%的棉花生产和种植都在新疆。此外,棉花提供了大量的就业,相当一部分与棉纺织产业有关,很大程度上解决了过去少数民族女性在经济上不独立、不自由的面貌。让她们获得和东部沿海地区接近的工资收入。
比如,在喀什很多扶贫的纺织工厂中,员工每月能拿到3000多元,如果加班的话,收入还会更高至5000元,改变了传统少数民族妇女在家庭、社会中的地位。
随着新疆的棉花产业的发展,通过棉花的种植、生产、纺纱、织布、成衣等一系列产业落地,带动了大量的就业,改变了当地贫穷落后的面貌,促进了当地的社会发展,真真实实地落实了BCI所倡导的目标。
可以说,此次BCI对新疆社会、包括新疆棉业的指责,只能说他们自己在反对自己。
抵制事件对中国棉纺织产业链影响有限
新京报贝壳财经:抵制事件会影响新疆的棉花产业吗,BCI旗下会员的围堵会把中国棉花产业剔出棉花产业供应链吗?
胡冰川:我觉得很难,现在世界是一个“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状态,整个世界在经济上的往来是高度嵌入的。
即便是在疫情和贸易摩擦的2020年,根据海关统计,中国棉纺织产品出口还在增长,全年增长了8%。所以无论抵制不抵制,中国在世界棉纺织产业链中的核心地位是不会动摇的,也不是一个协会组织或几家品牌可以抵制了的。
翟雪玲:从全球的发展来看,纺织服装是一个劳动力密集型产业,基本遵循产业链向劳动力价格较低的国家或地区转移的规律。
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尤其是在70年代以后,我国由于人口、土地等优势,成功承接了国际纺织服装工业的转移,成为全球第一大纺织服装工业基地,现在中国纺织工业总量占到了全球50%左右。
同时中国是全球第一大棉花生产国,也是全球第一大纺织品服装出口国,目前中国有一条非常完整的、成熟的、技术水平先进的纺织工业体系。
所以该事件对我们有影响,但影响是很有限的。
新京报贝壳财经:当前国内棉花发展如何?是否够用?
翟雪玲:首先,棉花产业是一个外向度非常高的产业,加入世界贸易组织之后,国内的纺织工业快速发展,带动了国内棉花消费增长。
当前国内的棉花消费量大约是在800万~850万吨,而国内棉花产量在600万~650万吨左右,因此我们平均每年进口量在200万吨左右。
值得注意的是,我们从国际市场大量进口棉花,同时也通过纺织工业把它制成了纺织品,再出口到世界市场。基本上我国出口的纺织品占到了国内纺织品总量的35%左右。
第二,当前一个重要的问题是,国内棉花和国际棉花的竞争力问题,主要可以从价格、质量两个方面来体现。
现在国际市场上最主要的棉花出口国,包括美国、澳大利亚、印度,巴西,乌兹别克斯坦以及非洲一些国家。
从价格来看,国内棉花生产成本近年来持续上涨,按照2019、2018年的数据显示,我国每亩棉花的生产成本达到2200多元,同期美国每亩棉花生产成本只有700多元,印度是500多元,澳大利亚较高也才1600多元。
我们是小农生产模式,在棉花生产的标准化、组织化、规模化方面,和美国、澳大利亚等国家差距较大。这也导致了国内棉花在和国际棉花竞争的时候,长期价格不具备竞争优势,同时质量还有待进一步提高。
与此同时,这些年尤其是近几年在政策的引导下,我们一方面大量地进口,另一方面将国内生产的棉花大量收储入库,这是一个历史现象。
从调研来看,目前企业的订单还是比较充足的,利润相对于去年整体有所好转。目前无论是企业库存,还是国家储备库存都处在一个较合理的状况。
提高中国棉花竞争力
未来应从4大方面努力
新京报贝壳财经:你对棉花产业包括新疆的棉花产业的发展有什么建议?
胡冰川:新疆棉业的发展支持了当地社会发展和地区稳定,未来政策应该是更为系统性的支持,包含品种研发、社会化服务,以及一些下游流通体系的建构等等,让整个棉花的产业链更加丰富,进一步提高效率。
相对来说,国内棉花作为原材料,其成本是没有竞争力的,但是中国下游纺织业的效率非常高,等于说是用一部分纺织业效率的牺牲来支持或反哺上游的棉花产业。
未来应该在产业体系方面进一步加大投入,提高整个产业的水平和效率,控制并逐渐缩小与国际的差距。具体可以着眼于棉花收购、土地流转、节水灌溉,以及系统性的政策措施等。
翟雪玲:国外品牌商对新疆棉的抵制让我们认识到了很多问题。
一是要适度调整棉花产业布局。以前我国棉花生产基本集中在西北内陆棉区、长江流域棉区和黄河流域棉区,近年来国内的棉花生产快速集中在新疆,内地种植面积、产量快速下降。
而过高集中在新疆地区,增加了棉花自然的生产风险,也放大了经贸风险。今后几年适度调整国内的生产布局,稳定或是略有提高内地棉花的生产,有利于保障全国棉花的供给安全。
二是大力提高新疆棉的质量。下一步建议在国家政策资金的引导下,让农户及加工企业生产更加优质的棉花。同时,各方应尽快制定我国机采棉的生产、采收和加工的统一标准,保证国内棉花的质量。
相对人工采摘来说,机械采摘作业效率高,节约了劳动力的成本,但对棉花质量有一定损失,希望下一步尽快制定统一的标准,如果我们自己不把质量提高,不把效率提高,那就真正是死路一条。
当前,机械采摘仅仅是采购环节的形式发生了变化,未来还需要前期品种的变化,栽培管理模式的变化,以及后续加工工艺整体的一系列的调整。
三是推广或恢复以前的一些好的棉花生产管理模式。前些年新疆生产建设兵团的棉花质量非常好,但由于前两年兵团改制,棉花生产管理的模式也随之被改,整个国内的棉花质量下滑也比较明显。
所以下一步呼吁在改革过程中,包括在地方棉花的生产过程中,坚持并且推广以往积累起来的一些良好的行之有效的生产和质量的管控模式。
四是建议国家加大对纺织企业的支持;同时倡导这些企业充分利用双循环的经济格局,努力开拓国内市场,利用“一带一路”的机遇,拓展海外市场,使整个出口市场更加多元化,进一步分散风险。
新京报贝壳财经记者 侯润芳 胡萌 编辑 徐超 校对 李项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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