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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访王传君:孤岛上的鲁滨逊

2019-08-06 21:57:32 和讯名家 

  在西宁FIRST青年影展,总共遇见了王传君三次。

  第一次,是在索菲特大酒店的采访间,一个高高大大,胡子拉碴的男人从里间走出来,穿着蓝黑色T恤。在开始聊天之前,他主动问:“我来帮你拿着手机录音吧?这样是不是更清楚些?”然后,王传君把自己的凳子挪得更近了一些。采访过程中,他问了好几次:“问题都问完了吗?没关系,不急,我们慢慢聊,随便聊。”

  第二次,是在黑鳍影业的酒会上。在西宁最繁华的商业街,灯光昏暗的Bar里,作为《马赛克少女》的主创之一,他被一群热情的电影人团团围住,拿着酒杯,在人群中遥遥冲着我眨了眨眼。

  第三次,是在青海大剧院外。他依旧发型和衣着都随意如日本浪人,跟他打招呼,他笑着挥手回应,“哎,我要干什么来着,哦对,我要彩排。”

  第二天的FIRST青年影展闭幕式上,与胡歌、朱亚文一起作为三位“一号人物”之一的他,在其他人都穿着高级定制西装时,王传君穿着球鞋布衣走上红毯,带着游离于状况之外,略迷惘的表情发言,“他们叫我盛装出席,结果我今天的衣服穿得像剩下的,来到这里,我很尴尬,我感觉我整个人就像一个技术问题,因为我真的容易说错话。”

  “他呀……一直就那样,不懂得怎么去说别人爱听的话,去修饰自己。不过,也挺好的。”跟另一位电影人聊到王传君时,对方无奈微笑,摇摇头,又点点头。

  演艺圈有一套约定俗成的法则,人人都戴着镣铐,小心翼翼地起舞:如何对粉丝模式化比心放电激发她们的尖叫,如何在媒体面前用滴水不漏的说辞包裹真实自我、成就一个个虚假人设,如何在镜头面前展露最完美的塑料笑容,但是,王传君显然不属于主流规则遵守者之列,尽管这么做,可能会得到更大的商业利益。

  他像荒岛上的鲁滨逊,或是卡尔维诺笔下那个住在树上的男爵,善良,散发着疏离和抗拒的气息,只拍自己想拍的电影,只说自己想说的话,未经世俗规则修订,却又真挚固执得难能可贵,让人觉得和他可以如老友般尽兴饮酒聊天,而不是把他当作神殿里散发着圣光的无瑕疵偶像供奉跪拜。

  又或许,不是他太特立独行,是这个行业环境太浮躁病态。而《树上的男爵》里最有名的一句话是,“想要看清尘世,就要和它保持必要的距离。”

  纯粹 | “我把社交媒体给删了,

  最后的沟通方式就是我的作品”

  当一个有着英俊面容的男演员拼命把自己往“不修边幅”靠,通常,是为了摆脱外界的固有印象和花瓶枷锁,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拥有美貌的人并不在乎皮囊和他人评价。比如在《泰坦尼克号》后持续放飞自我的小李子。

  王传君亦如是。FIRST主持视频里,出现了一堆“这是王传君?都没认出来”的弹幕评论。不久之前,#王传君造型#登上热搜,阅读量破3.7亿,起因是他作为伴郎之一参加张晓晨婚礼,络腮胡颓废大叔造型与其他几位同为“加油好男儿”出身伴郎的鲜肉造型,形成鲜明对比,许多报道标题用“犀利哥”“丐帮帮主”来称呼他,各种各样的谣言随之而来。

  上戏科班出身,十年前已然成名,外型条件不俗,假设他愿意,他大概也可以走上一条不太费力的捞金道路,但他选择了成为演员王传君,本性让他拒绝了成为鲜肉偶像型艺人的一切可能。他把读上戏的原因归结为“成绩不好,没有出路,本来是想当一名主持人的,因为好找工作”。

  如果说外型是一个人面对他人的第一句非语言的自我介绍,那么王传君的自我介绍大概是一句“I don’t care,I don’t belong here”,跟他头像曾经用过的翻着死鱼眼、挖着鼻孔的坂田银时信奉的人生哲学如出一辙。他连连摇头,“造型这个东西我真的Hold 不住的。”

  更早之前,与王传君相关的热搜话题除了#拒演电影版爱情公寓#,这件让剧迷“义愤填膺”,但事后又被许多人感慨“先见之明”的事件以外,还有《摆渡人》上映时期,众多明星转发王家卫那条写着“我喜欢”的微博站队支持,他发了那句著名的“我不喜欢”。后来,王传君解释说自己其实很喜欢王家卫。

  时时陷入舆论漩涡当中的王传君其实懵懂而无辜。他不太明白或者说没有花力气去明白“公众人物在公共场合的发言守则”,想到什么就发什么,如同私下里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他索性表示“已经卸载了社交媒体,最后的沟通方式就是我的作品”。

  而说过“在钱够的情况下就干自己喜欢的事,以后只会接演话剧和电影”的王传君,也的确用多部新片,回答了自己的喜好倾向、以及最近在忙于什么:在《故人如梦》中,他扮演一名前往印度恒河寻找失忆女友的流浪者;与陈冲合作的《英格力士》中,他扮演一名从上海来到新疆支边、“布道者”式的英语老师;与王珞丹合作的《不老奇事》中,他扮演一名有长生不老之术和“超能力”的男科学家;

  在FIRST影展上映的话题之作《马赛克少女》中,他扮演了一名挖掘性侵案件真相的记者;娄烨最近入围威尼斯电影主竞赛单元、提名金狮奖的《兰心大剧院》中,他与小田切让、巩俐、赵又廷合作,角色暂未透露;在《莫尔道嘎》中,他扮演一名伐木工,在零下四十多度的原始森林中拍摄。

  《英格力士》剧照

  在去年,他参演了话剧《抄写员巴特比》。“我很排斥那种话剧腔很浓的夸张表演方式,话剧和电影应该是一样的,像正常生活一样让观众代入,而不是‘演’,你去看那些英国演员都是那样。”

  这些人物从职业性格到生活轨迹都截然不同。在表演中成为千百个不同的人,经历千百种不一样的人生,或许是每一个演员的夙愿。有人千人千面,也有人千人一面。让观众每部片子都认不出自己,王传君做到了。“我没有塑造人物的概念,都是选择跟自己有共鸣的人物,去那个地方,他们给我穿上他的衣服,让我讲他的台词,我就差不多是那个人了,只需要再做一些微调。”

  在《罗曼蒂克消亡史》选角时,他随便发了张自拍照过去。王传君扮演的马仔戴着礼帽,穿着长布衫,在车里眉飞色舞地问“弄过吗”,下车不动声色地抱着手臂,歪歪斜斜地站在坑边,看着自己同伴完成一场虐杀,一句上海话“你个童子鸡,看不出来,你要做大事情的”,人物的流氓气、狠辣无情栩栩如生。

  在对中国电影行业意味着太多太多的《我不是药神》中,王传君扮演的吕受益骨瘦如柴,弓着背,眼神畏葸,活脱脱就是一个白血病人。

  但那些“为角色住在病房两夜不睡觉,每天跳绳8000下,减肥20斤”的过往努力,他丝毫不愿再提及。“我没什么想说的,已经拍完了。”他反问道:“演员在镜头面前都应该是特别漂亮的吗?难道不是越真实自然越好吗?(不管什么题材)拍出来全是六块腹肌大长腿,我觉得还是挺违和的。”如果行业大环境趋势就是如此,真正的演员总是稀有……他沉默了一会说,“那就有饭吃就吃,没饭吃再说吧。”

  “拍戏的过程,是可以补全你经历的一些东西,你需要这些东西来滋养你自己,进入一个角色的时候,我一般不会去往角色靠,我会把角色往自己身上拉。跟我自己反差极大的角色……这我倒没有觉得。我也有很坏的,邪恶的东西,把它交出来就好了,只是平时大家看不到。”他略微低头,将手指插入自己长长的头发。

  而在抽离一个角色的时候,王传君选择“自己喝酒,或者和朋友喝酒聊天”。王传君爱喝酒,众所周知。以“王传君 酒”为关键词随手一搜,就能搜出他自己或者章宇发的一堆尺度奔放的喝酒断片照。有时一喝醉,他就常常上微博“说一些不该说的话”,他对自己赚钱的最低要求也是“钱够花,酒不断”。

  在判断要不要接下一个剧本时,王传君主要看有没有自己想表达的东西。“完全不考虑商业价值?”“完全不考虑。”

  爱憎 | “我判断事物好坏的标准就是真诚,

  真诚但粗糙的东西不会是坏的”

  这是王传君第二次来FIRST。后者就地撒野、无拘无束的作者电影气质似乎与他有种天然契合感。但他也会担心“有的片子一看就是奔着奖项来的,就会离它自己想说的越来越远了……说好一件事就好了,不要顾及观众,不要顾及市场,文艺片不要考虑太多商业性,特别是刚开始的时候”。去年这个时候,王传君也在西宁引发了轰动。他拒绝了所有活动采访看片,和章宇一起跑到祁连山(600720)脉默勒草原,摆拍了“舔”牛粪的照片。

  喜怒形于色,爱憎宣于口,句句发自肺腑,似乎只有孩子才会这么做,才会喊出“陛下没穿衣服”,成年人心照不宣地集体避讳。尤其在充斥镁光灯、鲜花、诱惑的名利场更是如此。

  王传君便是那个稀有的例外。早前,因为欣赏屈楚萧,他便主动去私聊加了微信。他用自己丧丧的否定句式打破了业内人士接受采访时普遍的乐观论调。提及喜欢的人或事物,他眼睛发亮,提及讨厌的人或事物,他直接爆了粗口,提及不擅长的事物时,他表现得像孩子般无助。比如聊到这次“一号人物”的主持任务时,他垂下视线,声音渐渐变小:“我真的不会主持……”

  比如提到在《兰心大剧院》中和娄烨“爽爆了”的合作时,王传君一连说了无数个“太开心了”:“太开心了太开心了太开心了,太高兴了太高兴了太高兴了……”在他看来,娄烨是一个精准了解自己想要什么、呈现人性极致状态的导演。

  他评价自己很喜欢的小田切让为“纯粹、可爱”。他问:“前辈,你拍了这么多电影,你平时在家会看什么片子?”小田切让回答:“我平时不看片子,我在家都陪儿子玩儿,然后弹弹琴。”

  又比如聊到一些行业乱象时,他变得愤怒而悲哀。

  那么,判断一部好电影,一个好导演,一位好演员的标准又是什么?“真诚。”王传君毫不犹豫地说。作为一个拥有“真诚”特质的演员,这大概也是他审美体系里最高级别的褒义词,和章宇成为哥们的理由,大抵也是他在自己的岛屿上自得其乐的原因。

  “真诚但粗糙不美的东西,不会是不好的,真的,美这部分,交给摄影、美术就好了。”他特别诚恳地说。

  王传君非常“嫉妒”章宇演了胡波的《大象席地而坐》:“靠,没演到!”他们几人曾经约着喝过一次酒,聊时长的问题,“想着怎么找人帮他卖出去。”

  那一刻,采访间一时间笼罩上了名为“缅怀”的灰色云朵,他仿佛望着地面,又仿佛望着远方。他用低低的声音说:“我很喜欢,很丧,那就是一部真诚的有力量的作品。他用他自己的缺席成就了一切。”

  对于当下演而优则导、演而优则投的整体趋势,他表现出了抗拒:“不考虑了目前,做导演太难了,还需要很长的一段时间,越是和厉害的导演合作,越是认识到自己的愚蠢。”

  平日没有工作的时候,王传君会在家度过他口中“无聊的一天”:“睡觉,睡起来买菜,喝酒,看看片子,不看片子的时候坐在阳台上,看看云。”他一直喜欢听陈奕迅,“所有的情景都特别好,每次听都能发现不一样的东西”。最近,他没能来得及在影展上看片,更多的是与人交流,以及读读书。

  只要还有戏拍,有酒喝,有朋友聊,生活便可以以有丧有美好的方式流淌下去。开场灯光暗下,人们忘记他是王传君,散场灯光点亮,下一个“不疯魔不成活”的银幕角色也将定格在人们心里。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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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何一华 HN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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